第十七卷 一寸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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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从司马仲柳将舞姬木照林娶到了府中,简直是福星临门一般。

   起初,那夫人庞氏还忌惮木照林貌美,心中害怕失了宠幸,终日里只是惴惴不安。然而不出两三个月,二人便已是情同姐妹,芥蒂全无了。

   原来这司马仲柳迎娶木照林未遵循纳妾之常例,却是依照迎娶正室夫人的体制来操办的,前前后后张罗了一个月有余。这二人的婚礼十分隆重,遍请了满朝文武,连皇帝都御赐了金冠玉带,那蔡太傅更是亲自登门拜贺,送上奇珍异宝数箱作为贺礼,可见其风头之盛,几近极致。

   在司马仲柳与木照林成婚的当日,金万田和妻子程氏一早便候在了司马府外面,只是他二人远远地看见司马府门庭若市,前来贺喜的文武大臣络绎不绝,那贺礼更是肩挑手抬地往府里送,碍于自己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小县令,位卑言轻,即便准备的礼物已花尽了心思,又哪里敢凑着热闹贸然上前!

   其实,即便这从六品的官与满堂的三公九卿相比确实不入流,但是放到地方上,却也实打实地让全天下的县令眼红。要知道,在正常的情况下,一个县令应是正七品。

   一直在街边站至了过午时分,眼见来人渐渐稀疏,金万田夫妇二人这才敢来到门前,却被那门口的几个守卫拦住,不肯放他们进去。

   一个年轻的家仆有些眼色,见金万田夫妇虽然畏畏缩缩的,但他夫妇衣着光鲜,言行举止合乎朝廷礼法,神情相貌看起来也是个当官的模样,又迟迟不肯离去,便忙去通报了老管家。还是那老管家见多识广,不敢怠慢了他们,忙上前问道:“老叟便是这司马府的管家,恕小的眼拙,我看大人有些面生,敢问大人可有请柬?”

   不想这司马仲柳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,早就安排了下人给金万田送去了请柬,又细心地嘱咐了老管家好生迎接款待。

  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。被老管家一提醒,金万田这才幡然醒悟过来,忙掏出请柬连同金牌信物一齐递了上去,恭恭敬敬地说道:“有劳尊管!”

   老管家打开请柬看了,也不答话,转身走进院中。

   程氏见了,心中不悦,在金万田身旁嘟嘟囔囔地说个没完,道:“我早就说这京城不比咱们泅阴、梵谷这些小地方,在这里人家伸个手指头都比咱们的腰粗,何必丢人现眼地硬往上挤,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?那二百两银子,明白的知道是你十年的劳苦俸禄,不明白的还以为你送来了一顿饭钱做贺礼,岂不惹这么多达官贵胄笑话!”金万田也不理她,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门前。

   没多会儿,那老管家便跟在一个带刀侍卫的身后,快步来到门前。那带刀侍卫向金万田夫妇作揖道:“不知金大人驾到,有失远迎,恕罪,恕罪!我家老爷特命下官请金大人和夫人进府!”

   金万田大小也是个当官的,见那侍卫的服侍是四五品的模样,与知府的官衔差不多大小,比自己却是高了三五级。那金万田夫妇受宠若惊,忙还了礼,将二百两银子置办的礼物奉上,道:“司马大将军结百年之好,小人特地备了一份薄礼祝贺,不成敬意!”

   老管家叫家仆收了,呵呵一笑,道:“老叟代我家老爷多谢大人了!大人请!”

   金万田夫妇便跟着那侍卫和老管家进了府。那司马府堂皇宏阔,院中往来穿梭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,众人奉上的贺礼更是堆积如山,看得那程氏呆若木鸡。

   几个丫鬟赶道近前,向那侍卫和老管家施礼道:“卫统领、老管家,老爷命我等前来请金夫人到木姑娘房中说话!”

   那卫统领听罢,向程氏拱手道:“请金夫人到新人房中一叙!有劳冯总管给带个路。”金万田听了,忙示意程氏跟着老管家和丫鬟们去了。

   卫统领便依了司马仲柳的意旨,领那金万田一人连进了三重院落,请他坐在了上宾房,与那一众的朝廷要员一桌。金万田见这满屋的三公九卿,好似鸡入了鹤群不敢上桌,唬得他赶忙对众人一一作揖行礼。

   同桌的众人并不认得他,知他是个无名之辈,也不去睬他,只顾互相说着话。

   金万田自讨了个没趣,便悻悻地坐到了一旁,思忖这司马仲柳如此安排到底是何意。转头看到屋外侍郎知府、将军总兵的坐了满院,这些人哪个不比他金万田显赫?他众人尚且头顶没有片瓦遮挡,想到此处,金万田心中又不禁得意起来。

   又过了半个时辰,蔡太傅驾到,司马仲柳忙迎出门外。二人在正堂寒暄了良久,那蔡太傅今日不过是做些表面文章,实则与司马仲柳貌合神离。二人话不投机,哪能交心?要么说些场面上的话,要么以话套话,着实累心。

   不一会儿,丫鬟过来通禀道:“吉时已到,请老爷与新夫人拜堂!”二人听了,都轻松了许多,司马仲柳便起身告辞。蔡太傅也起身客套几句,回上宾房入席去了。

   蔡太傅被请进屋来,众官僚见了,赶忙作揖的作揖,行礼的行礼。那蔡太傅示意众人入了座,瞥见金万田面生,被众人冷落在一旁,便问左右道:“此是何人?”

   左右均答道:“启禀太傅大人,卑职等人不知!”再看那满桌僚属,也都纷纷摇头。

   金万田见蔡太傅问起,忙起身施礼道:“回蔡太傅,小人名叫金万田,乃是珑州梵谷县的县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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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蔡太傅听了不明所以,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,也不叫他坐下,只将他晾在一旁,令金万田一时间十分地尴尬。

   金万田无奈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角落里。

   那蔡太傅旁边的一人道:“恩师,我最近得了个宝砚,不用添水,呵气即成。夏日不干,冬日不冻,实是天下至宝,改日我便亲自送到恩师府中。”

   蔡太傅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
   又有一人道:“太傅,这宝砚奇是奇了些,只是称作宝物不免是夸大其词。学生听闻应州府有个宝袋,内有乾坤,似此方可称为宝物。”

   旁人听了,笑道:“我看尚书大人才是夸大其词,那宝物到底有何神奇,却又不说!”

   方才那户部尚书道:“诸位有所不知,无论何物,置于那宝袋之中一夜,第二天便可再取出一个。举个例子,若将方才那呵气成水的砚台放进去一夜再取出来,次日那袋中便还有第二个;若将第二个取出,过上一夜到了第三日时,那袋中便还会再生一个。如此而往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岂不是个宝物?”

   众人大笑道:“尚书大人真爱说笑,当下猪仔呢,生了一个又一个,再下便是一大窝!”

   蔡太傅听了,却惊讶道:“此事当真?若得此宝一观,也算是三生有幸了!”

   户部尚书道:“千真万确,只是学生尚未寻得。一旦到手,学生定当送到太傅府中!”

   那蔡太傅听了,呵呵笑道:“有劳!有劳!”

   众人便又围着蔡太傅说话。

   只是这站在桌旁的金万田听了,心想:“这尚书大人适才所言的宝袋不正是自己送给应州知府焉知福的?若是将布袋取回,送给蔡太傅,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?”想到此处,他的眼珠子便骨碌碌地转了起来,琢磨着如何将这宝袋取回手中。

   那程氏被带到木照林的新房,见七八个丫鬟婆子正围着她梳妆打扮,一时手足无措。反倒是那木照林见她进来,上前便向她跪地而拜。

   程氏被吓一跳,忙搀扶她道:“奴家何德何能,受姑娘如此大礼!”

   木照林不肯起身,道:“夫人此言差矣!照林出身贫寒,蒲柳之姿,若非金大人及夫人提携,哪里有我木照林的今天?还请夫人端坐,且受小女子三拜!”

   程氏便再愚顽糊涂,也不敢受她这三拜,拦住她道:“姑娘折杀我也!古人道:鸟随鸾凤飞腾远,人伴贤良品自高。姑娘今非昔比,嫁到这司马府,已非寻常人可比,正是那飞上了梧桐枝头的金凤凰,叫奴家怎么承受得起!”

   木照林落泪道:“若是夫人顾忌尊卑之分,我愿拜夫人为义姊,拜金大人为义兄,还望夫人恩允!”说罢拜了三拜。

   程氏听了又惊又喜,恍如在梦中一般,又似丢了魂魄,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。丫鬟见了,忙在她的胳膊上推了一下。那程氏才忙慌慌张张扶起木照林道:“承蒙姑娘不弃,奴家答应便是!”

   待木照林坐定,程氏便来帮她梳妆。眼见那木照林肤白如雪,香艳绝伦,似乎比之前更漂亮了许多。

   程氏见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也是那千金难买的绝品,心中痒痒,恨不得拿起来也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一番。木照林看出了她的心思,将那女人所用之物赠送了她一堆。程氏难掩喜悦之情,忙拜谢了木照林。

   天黑之后,司马仲柳和木照林拜了天地,便来答谢众宾客,程氏陪在木照林的身旁,一同前来。二人自然先来到上宾房给蔡太傅敬了酒,继而端了满满一杯酒来到金万田的面前。满桌的宾客见了,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   木照林端着酒杯,跪下来向金万田道:“今日是妹妹大婚的日子,请兄长满饮此杯!”

   金万田见了,慌得手足无措。幸而程氏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,他才赶忙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。

   司马仲柳向众人引荐道:“老太傅、诸位公卿大人,此乃内人的兄长,亦是我司马仲柳的恩人。若没有金大人,便没有我和夫人今日之喜!”

   那满桌的官僚大员听了,哪个敢不给司马仲柳面子?便不敢小瞧了金万田,纷纷向他拱手致意。金万田忙一一作揖回礼。程氏在一旁看了,觉得脸上有光,心中更是乐开了花。

   话休絮烦。司马仲柳将众宾客送走,和木照林入了洞房。

   洞房花烛明,燕馀双舞轻。这达官贵人的婚房,果然与寻常百姓不同。只见这婚房之内,青纱幔帐高悬,红烛明亮如昼,两班乐师左右列坐两旁,一曲《天人合》奏毕,又奏一曲《凤求凰》,果然是琴瑟和鸣,余音绕梁。堂中有五六个妙龄少女随乐起舞,柔媚无骨、衣袂飘飘,舞姿甚是曼妙。

   二人喝了合卺酒,司马仲柳与木照林便隔着薄纱帐观赏那乐舞。

   木照林兴起,向司马仲柳施了礼,笑语盈盈道:“今日大喜,且容奴家为夫君舞上一曲!”说罢轻撩幔帐,来到堂中,命乐师连奏《桃园劫》、《巫山雨》、《长相思》。三曲舞毕,只见她已是双颊红酥、香汗流珠。

   俗话说:灯下看美人,越看越精神。司马仲柳见那红烛映照下的木照林娇艳欲滴,香艳可人,好似月中嫦娥下了凡尘,又被这冲天的喜庆之气烘托,便心旌荡漾起来。

   他将众人遣散,火烧火燎地将木照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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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扑倒在床榻之上,按住了她的双手,轻咬着她的耳垂道:“夫人只说舞上一曲,为何一连舞了三曲方才作罢?”

   木照林微微一笑道:“夫君有所不知,奴家自有用意。奴家所舞三曲,一曲敬苍天,高搭鹊桥,让我这贫贱之人登堂入室,与夫君能喜结良缘;二曲敬夫君,甘霖沐泽,让我这女儿之身春风一度,饱享了鱼水之欢;三曲敬流年,逝者如斯,我只愿与夫君生同衾,死同穴,一生一世永不分离!”

   司马仲柳心中感动,便要去亲她。木照林却笑着用手捂在他的嘴上,道:“夫君还须答应奴家两件事,照林才答应让你亲!”

   司马仲柳心中长了草一般,一边亲吻着她的手,一边说道:“莫说两件,便是二十件二百件,只要出自夫人芳口,我自然应允。”

   木照林道:“第一件便是,假若没有我那义兄金万田,我便不能得遇夫君,更没有奴家的今天。只是我那义兄在梵谷县做个知县,梵谷小县地远民稀,非长久之计,恳请夫君设法将他调入京城,奴家好歹也算是有个近便的娘家人。”

   司马仲柳笑道:“古人云,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。你便不说,我也早有此意。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?”

   木照林见他着急,便吻在他的嘴上,良久方说道:“第二件便是,今日夫君与奴家洞房之后,须回正房过夜。”

   司马仲柳知她没有说笑,心中大为不解,便坐起身来,道:“自打为夫回到京城,你便每晚将我赶出卧房。我乃一家之主,你又何必惧怕她人!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时,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,岂有新郎不与新娘同床共枕之理?”

   木照林接着说道:“夫君莫急,奴家还没有说完哩!奴家可没说不能洞房,这可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珍贵的时刻!奴家的意思是说,等夫君亲热够了,还请夫君不要在此过夜,今日不行,便是以后也不行,夫君意下如何?”

   司马仲柳听了,哪里还提得起兴致,仰卧在一旁,颇有些恼火道:“你这是何意?我娶了你又为哪般?”

   木照林见他恼怒,便伏在他的怀中,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:“夫君莫恼,且听奴家一言。正所谓家和万事兴,奴家虽未曾读过几本圣贤之书,也知古往今来,不晓得有多少人家败在那妻妾争风、夫妻反目之上了,便是那王侯将相之家,也往往不能幸免。奴家是个有福之人,有夫君疼爱,吃穿不愁,自此没了漂泊无依之忧,心中又岂敢不惜福?奴家知足了!”

   司马仲柳心软下来,将木照林紧紧搂住,闻着她头发上的芳泽,不自觉地将手抚摸在她那红艳艳的脸蛋上。

   木照林双手环在司马仲柳的腰间,道:“奴家也是女人,岂能不懂女人的心思?这女人爱嫉妒,易怨恨,岂不闻圣人言,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逊,远之则怨?因爱生恨者,俯拾即是。夫君率兵出征,一去便是一年半载,夫人夜夜独守空房,撑起这偌大的家业,又要为你提着心吊着胆,这为人妇的又谈何容易!

   常言道:贫贱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奴家又岂能让夫人心生‘新人胜旧人’之感?故而自打我第一天进门,便常怀忐忑,怕让夫人多了心,为了避嫌故而不敢让夫君睡在我的房中。便是今后,我也不去和夫人相争。夫君之恩,照林虽死不能相报。夫君有凌云之志,乃旷世之奇才,当佩带三尺长剑,立不世之功,奴家自当全力相助。我自知无阴丽华之美德,却也万碗不敢让夫君为妻妾争宠而烦心!”

   司马仲柳听罢,感动不已,紧紧握住木照林的双手道: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照林也!”

   庞夫人此时在窗外听了,竟也湿了眼角。

   原来这庞夫人果真如木照林所言,自打她披红挂彩地和司马仲柳回到家中,已是如鲠在喉,又见这婚礼办得比自己成亲时都要隆重盛大,更是芒刺在心了。

   夫为妻纲,虽然以司马仲柳的权势,便是取个三妻四妾的也不为过。然而这女人又有哪个不贪心,不自私,不嫉妒,贪嗔痴三样不占全的?又有哪个不怕失了宠爱,自此空虚寂寞冷,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?

   再者这庞夫人还没有生个一儿半女,取而代之又有何难!故而她心神不安,以至于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。不想这木照林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,生性有情有义,故而庞夫人此时便喜极而泣了。

   庞夫人退身回到房中,果真不到三更,便见那司马仲柳推门进来。庞夫人忙服侍他宽衣上床,明知故问道:“这洞房花烛之夜,相公怎么到我房中来了,岂不是委屈冷落了木妹妹?”

   司马仲柳便将木照林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庞夫人听,只是他今夜颇感劳累,话还没有说完,便已鼾声如雷了。

   庞夫人与司马仲柳同床共枕,将头枕在司马仲柳的臂弯,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宿的好觉。

 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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