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卷 凤孤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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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次日清晨,顾疏桐醒来时,许苧操劳了一夜,此时却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。

   顾疏桐不忍心将许苧叫醒。她的右手握在顾疏桐的左手上,攥得那么紧,好像顾疏桐是一只正在春天里放飞的风筝,那手掌便是拽住风筝的那根线,如果不用力拉住,他就会随风而逝了一般。

   顾疏桐默默地注视着她,遭遇了一夜的风波,她的头发也凌乱了。顾疏桐想帮她捋一捋,可刚伸出的手却又停在半空,迟迟不曾动弹。

   顾疏桐正看着许苧发呆,见寺中的小和尚敲门进来,原来是给他二人送早饭来了。

   听到敲门声,许苧猛然惊醒,见顾疏桐正神采奕奕地看着她,高兴地喊道:“疏桐哥哥,你好些了没有?”

   顾疏桐笑道:“你看,我已经没事了。”说罢便要活动一下被徐宁攥着的手臂。

   待许苧松开手时,顾疏桐的手背上便赫然地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红手印。两人看着那红手印,不禁相视而笑。

   在独孤小白的教导下,顾疏桐一年前便已能在梦中修炼内功心法,故而虽昨晚的伤势并不轻,却能一夜之间恢复如初。

   了明方丈此时进得门来,见顾疏桐已是精神矍铄,心知他绝非寻常人等,不禁暗暗称奇。

   原来,从昨夜脉象来看,顾疏桐虽无性命之忧,但了明方丈说他几日内便可痊愈,却是一句出于善意的诳语,无非是想让许苧安心罢了。伤筋动骨尚需修养百日,这调理内伤所需的时日,少则数月,多则一载,此乃常理。岂料他一夜之间便已痊愈如初,可见他的内功修为何其了得。

   了明方丈又给顾疏桐把了脉,确信他已无碍。便双掌合十,道:“阿弥陀佛,善哉,善哉!这位顾施主内力雄浑,体质过人,非老衲所能揣度。敝寺粗茶淡饭,还望二位施主不要嫌弃。二位请用斋饭,老衲不便打扰,告辞!”顾疏桐和许苧忙送出门外。

   二人吃过斋饭,到大殿上进了香火,便去向了明方丈辞行。方丈苦留不住,只得放行。

   出门时,二人见那月明大和尚正蹲在院中的池塘边,看着几只鸭子在塘里游来游去,大笑道:“来去自如,自性自在,妙哉,妙哉!”

   许苧拉着顾疏桐向他深施一礼,道:“多谢大师救命之恩!”

   那月明大和尚回过头来,看着他二人嘻嘻笑道:“佛不渡人,唯人自渡,果然好玩!”

   二人向月明大和尚合十致意。

   拜别了月明大和尚,许苧依旧挽起顾疏桐的手,道:“月明大师举止看似癫狂,实则无拘无束,自性空明,随心所欲不逾矩,所言也是至理,已然成佛了。”顾疏桐听了,不禁对她刮目相看,不住地点头称是。

   出了山门,许苧却不想回家。忽然间,她似乎想起了一件大事,便欢心雀跃起来,道:“哥哥,这几日那钱塘江中正有大潮,我们去看看罢!”

   顾疏桐却不同意,道:“此行艰险,咱们还是早点回家去报个平安才好,免得老爷和夫人挂念。”

   许苧撒娇道:“不碍事的哥哥!以往每年我来这寺中进香,我爹娘都会应允我小住上几日,一般有个三五日,便是住上十天半个月的,也间或有之。再说那观潮的去处,就在杭州城外,离家并不甚远,说来也是顺路的。即便是晚上个一二日回家,又有什么关系?可是那钱塘大潮一年仅此一次,再晚可就看不到了!”

   顾疏桐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,便和她一路向着杭州府观潮的处所走来。

   他们才离开了一个多时辰,许君平一行人便已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金山寺。听了明方丈说许苧二人已离寺回家去了,许君平又赶忙驱马返回杭州城,沿途仔细寻找他二人。

   原来,许君平和许苧虽然都是回杭州府方向,却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,一条通往杭州城中,另一条却是通往杭州城外,因此并未能打上照面。

   你道是许老爷命许苧到金山寺进香?那不过是许苧假传许老爷的圣旨罢了。原来,这每年八月二十日到金山寺进香倒也确是惯例,不过并非命许苧孤身前往,而是许家上下一同到那寺中烧香拜佛,布施僧人。

   依许苧的心思,无非是想撇开众人,与顾疏桐独处。因而,她假托父亲之命,先安排了车马在门前等候,又安排了顾疏桐一路护送——这些都是她一手操办的。

   十九日这天,许家人收拾停当,准备到金山寺进香,却独独缺了许苧,一直等到掌灯也未能见到她的影子。起初大家都以为她上街玩耍去了,忘了进香之事,直到晚上还寻不到她,马车也少了一辆,这才察觉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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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儿时时处处百般勾引,如今又将她拐带出去,我岂能答应!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端,苧儿若有个三长两短,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!”

   许苧听了,看看顾疏桐,心中针扎般难受,一个箭步冲到堂前,大喊道:“爹爹,你在胡说些什么!”

   众人见了许苧,都是一愣。

   许老爷见了许苧,先是心中一喜,正要上前来迎,忽地沉下脸来,转过身去,斥责道:“你这个死丫头,还知道回家!看来你这趟出门本事倒长进了不少,胆敢顶撞爹爹,还不给我跪下!”

   许苧耍起脾气来,把头歪向一旁,只是不跪。许君平忙拉一拉她的衣襟,许苧却是不理。

   顾疏桐走上前来,向许老爷跪拜道:“老爷息怒,都是晚辈的错,与许公子和许小姐无关,还请老爷责罚于我!”

   许老爷听了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大声道:“嗬,来了个充大个的!我正要找你算账,你便来了,来得正好!我且问你,我许家多多少少也算是于你有些恩情,你说是也不是!自打你来,搅得我家鸡犬不宁,你说是也不是!你为何恩将仇报,倒行逆施,是何居心?你摸摸自己的良心,到底疼还是不疼!”

   顾疏桐泪流满面,再拜道:“许家上下对我顾疏桐恩重如山,晚辈铭记在心,不敢有片刻相忘。千错万错,都是我顾疏桐一个人的错。晚辈自知无力报答大恩,只求老爷保重身体,息万钧之怒。晚辈就此离开,此生不踏入许府半步。老爷厚恩,容我来生再报!”

   许苧听了,忙跪了下来,涕泪齐下,大哭道:“爹爹,求你不要赶疏桐哥哥走,是女儿错了,苧儿不该惹爹爹生气,苧儿求求爹爹了!”说罢向着许老爷不住地叩头。

   转而又拉住顾疏桐道:“哥哥不要走,苧儿不让你走!”

   许君平见状,也忙来求情。

   许老爷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,听了女儿痛哭,也是心疼不已。但转念一想,长痛不如短痛,只能狠下心来道:“日后还请顾少侠多多保重。我许家虽小,愿赠少侠一千两白银作为盘缠。祝少侠此去鹏程万里,早日飞黄腾达,至于报答,老夫实在不敢奢望!”

   顾疏桐再向许老爷磕几个头,泪珠落在地板上,道:“疏桐叨扰贵府多日,没有尺寸之功,更不该惹老爷生气。疏桐不是个爱财之人,还请老爷收回成命,疏桐就此告辞!”

   顾疏桐转身向许君平和许苧道:“疏桐冥顽,承蒙许兄和许小姐错爱,疏桐实在是羞愧难当。今日一别,还望二位多多保重,切勿挂念!”说罢,向二人拜了三拜,便起身向外走去。

   许苧哪里肯让他走,跪爬过来,抱住他的双腿。她早已哭哑了嗓子,哀求道:“哥哥不要走,不要丢下苧儿!苧儿还记得,昨日在大潮之前,哥哥曾对苧儿说过: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!哥哥,难道你这就忘了么?”

   顾疏桐又何曾忘记!他双腿沉重,迈不动步子,听了许苧所言,更是泣不成声,伤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
   许老爷见了,更是怒火中烧,训斥许苧道:“不知羞耻的东西,他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作践自己!”

   正在此时,两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从里屋跑了进来,喊道:“不好了老爷,夫人她怕是不行了!”

   许苧大哭一声“娘!”随即跟着丫鬟们跑进里屋去了。

   许老爷也顾不上许多,急匆匆地跟了过去。

   许君平刚跑了两步,又转过身来,抹着眼泪对顾疏桐说道:“今日委屈贤弟了。贤弟若无去处,可投奔金陵府衙,那费知府是我的故交。家母病情危急,在下先行告辞,咱们后会有期!”说罢拱了拱手,也进到了里屋。

   此时,堂中已空无一人。顾疏桐失魂落魄地走出许府大门,回头望着许府上下匆忙的身影,脑海中浮想起许苧的一颦一笑,耳中回响着许苧对他喊着:“哥哥、哥哥”,眼泪便又如决堤的江水,啪嗒啪嗒地落在胸前。

   呆立了半晌,顾疏桐稍稍回过神来,于是向着许府拜了三拜,心中道:“许兄,苧儿,咱们来生有缘再见罢!”转身便奔向远方。

   此正是:“问世间,情为何物?直教生死相许。天南地北双飞客,老翅几回寒暑。欢乐趣,离别苦,就中更有痴儿女。君应有语,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

   横汾路,寂寞当年箫鼓。荒烟依旧平楚。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暗啼风雨。天也妒,未信与,莺儿燕子俱黄土。千秋万古,为留待骚人,狂歌痛饮,来访雁丘处。”

 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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