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得胜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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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影三郎驱魔降妖的神迹一时间传将开来,自然是愈传愈神,神乎其神,民间传闻,历来如此。自此初一十五,众人纷纷来拜,大土丘前香火不断。

   然而,如此一来,可惹火了无花观。那无花观殿宇壮丽,弟子众多,观主便是那去贺家降妖跌落法坛的胖老道,俗家姓陈,名为八金,道号秉真道人。

   起初,那秉真道人仗着有些法术,祈雨祷晴、求仙问卜倒也偶有应验,于是无论远近的乡绅大户都来供奉,以求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便是那县衙,胖老道也是常客,常与那县令称兄道弟,吃肉喝酒,好不快活。

   那无花观中香火鼎盛,弟子总有二三百号人,大抵是些攀龙附凤的角色,跟着观主混些好吃好喝,不在话下。

   更有几个前来观中进香的妇人,或被幻像法术所恐吓,或被金银钱帛所诱惑,或本就是水性杨花之流,与那胖老道明里暗里勾勾搭搭,索性夜间便宿在秉真道人的房中。便是她们的丈夫知道了,大都畏惧无花观的势力,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敢怒而不敢言了。

   自贺家这一闹,无花观的香火供奉便大为减少,境况也日渐萧条起来。那秉真道人的徒众,本就是来讨口好吃喝的,并非真心出家修行,眼见这观中的吃穿用度大不如前,菜里也难见油水荤腥,捞不到什么好处,十个中便走了七八个。最后算上做饭的伙夫、打更守夜的老叟、涮洗衣衫的老妈子,观中仅剩下三十来人。

   这晚,秉真道人正搂着韩屠夫的妇人康氏睡觉。半夜时分,那秉真道人只觉心中烦闷,辗转反侧睡不着,便索性坐起身来。那康氏被他惊醒,就势伏在胖老道身上,娇声道:“真人何故烦恼?”

   胖老道抚摸着她的手道:“不瞒夫人说,这几个月来,观中供奉眼见一日不如一日,开销用度早已是入不敷出了,叫我这做观主的怎能不愁?”

   康氏调笑道:“我看你愁的不是这些,倒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再也不来进香了罢!”

   那胖老道摸着她手上的金镯子、玉镯子,嘟囔道:“我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,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似你这般娇媚,你才是我的心肝小宝贝儿!不过言归正传,再这样下去,我恐怕连一根金簪子都给你买不起了,只怕是早晚连你也不肯俯就于我了罢!”话未说完,只见他紧握双拳,转而怒道:“可恨那影三郎,一旦落到我的手里,定要将他碎尸万段!”

   康氏又笑道:“听说那影三郎乃是一个小儿。真人修行数十年,手段高深,法力超群,又是专门驱妖伏魔的,还怕一个区区的影三郎?那家伙是妖是魔都还不知道呢,你何不坏了他的名声,再借机降服于他?”

   秉真道人听罢,便觉她说得十分有道理,转念已是计上心头,忽而高兴起来,便猛地一口亲在康氏的脸上,笑道:“知我者,莫若夫人。你可真是我肚里的蛔虫,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!”在一阵邪语淫笑之中,二人便又抱在了一处,共衾而眠了。

   翌日,秉真道人唤来观中的众徒弟,一一布置了计策。他先是吩咐众人去四处散播谣言,谎称那影三郎乃是蛊惑人心的妖魔,迷惑众生;又找来四肢不全之人,施以金钱,安置于闹市之中,作为被影三郎残害的证人来现身说法;另派人四处张贴告示,声称无花观主要在八月十五日降服影三郎,为民除害。

   众人依计而行。三人成虎,那百姓又是些听风便是雨的,一时间又疑又怕起来,哪里还辨得清真假。如此以来,那无花观的香火倒是又旺盛了起来。

   一日,顾疏桐去集市卖柴,见众人围着一个说书人,因他年少好奇,便也挤入人群听书。然而这说书人讲得既不是伏羲女娲,也不是秦皇汉武,明明白白地在那讲着影三郎的坏话。

   顾疏桐见围着听书的众人兀自在那拍手叫好,他直急得满脸通红,与那说书人争辩起来。那说书人看他是个小孩,理都懒得理他,众人将他推推搡搡地赶将出来。

   顾疏桐很是恼火,把柴便宜卖了,便去告知独孤小白。他一路行到大土丘处,绕来绕去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上次去独孤小白家的那条路。

   他急得满头大汗,快要哭出来了,更咽着嗓音大喊道:“大哥哥,你在哪里!”一回头,便看到独孤小白就在不远处。

   独孤小白着实有些意外,道:“疏桐,出了什么事,怎么跑得满头大汗?”

   顾疏桐眼泪汪汪地说道:“我找不到去你家的路了,所以着急!”忙将那集市上的所见所闻简要地讲给独孤小白听。

   独孤小白听罢大笑道:“原来如此!来来来,咱们到家中慢慢地讲。”

   说也奇怪,顾疏桐跟着独孤小白三绕两绕,便来到了独大门前。那晚仓促,未能看得仔细,今日再看时,只见独孤小白家的大门上有一匾额,赫然写着两个金灿灿的大字:“白府”。

   独孤小白打来清水,先让顾疏桐洗去了一脸的灰尘,又沏上一壶好茶,道:“我这房舍的格局,遍布奇门遁甲的要诀,常人是找不到的。你要想学的话,我可以教你。”

   顾疏桐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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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切地说道:“我想学!这样的话,以后我再来这儿就不用像今日这么费劲了!”

   顾疏桐忽然想起集市上的见闻,道:“大哥哥,我还是先说关于你的事吧!有人在坏你的名声,更可恨的是还有一群人在那里附和,真是气死我了!”

   独孤小白笑道:“那日在绿柳营我便说过,世人没有真理真相,只会人云亦云罢了,所以叫芸芸众生。你即便告诉他真相又能如何?自古成王败寇,那老百姓只认最强的。你不要急,我听说那无花观贴出了告示,要在八月十五日来捉拿我,谁是谁非到时候不就见了分晓?”

   顾疏桐恍然大悟道:“大哥哥说得对!但不知道那个道士本领如何,我怕你吃了他的亏!”

   独孤小白又笑道:“你放心好了,这方圆百里我还没遇到过敌手哩!”

   顾疏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独孤小白又将“阵”字诀教给他,直至他烂熟于心。

   眼看日已西沉,顾疏桐赶忙道:“天色不早了,我娘还等我回家吃晚饭。大哥哥,八月十五我过来给你助威!”

   独孤小白道:“以你的脚力,赶回去也会误了晚饭。常言道:磨刀不误砍柴工。这样罢,我再教你一个‘临’字诀,以助你增长脚力,可以更快地回到家了。加上之前我教你的“者”字诀,这三个真言口诀你都要勤加学习,不要荒废!”

   顾疏桐连连点头。

   时光好似窗间过马,眼见就到八月十五日了,而无花观主散播出收服影三郎的消息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。

   这日深夜,那秉真道人正在房中与妇人康氏同榻共眠,忽然听得门外咳嗽一声,喝道:“师兄,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,你还有闲心鬼混!”

   秉真道人大惊,听声音便已知站在门外说话的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的师弟秉性道人,心中不免慌乱起来,一边示意妇人不要作声,一边火急火燎地穿好衣服,连忙迎出门外。

   原来这秉真和秉性乃是同门的师兄弟,他们的师父便是上代老观主道一真人。那秉真自年轻时起便贪财好色,不学无术;而秉性却是个至纯之人,刚正不阿,一门心思潜心修行,加之天赋异禀,法力修为要远超这秉真,故而秉真道人心底里十分惧怕这个师弟。

   老观主在世时,曾多次示意要将观主之位传给秉性。然而那秉性却无心当这一观之主,唯独痴迷修真学道,便将观主的位子推却了。秉性道人意在云游四海,遍访名家,几年来法力自是又精进了不少。

   秉真道人将屋门开了一条缝,闪身出来,见到秉性道人,谄笑道:“师弟,这大晚上的,你怎么得闲回来了?”

   秉性道人乜斜着眼,冷言冷语道:“降伏影三郎只在八月十五日,想必师兄已然成竹在胸了?”

   秉真搓着手,厚着脸皮低声道:“小小妖孽,何足挂齿!”

   秉性冷笑几声,道:“我看师兄是忘记了那绿柳营法坛被毁之事了罢!”

   这话正戳中秉真道人的痛处,一时间那脸上挂不住,只好垂手站立一旁,默不作声。

   秉性道人见他不答话,继续道:“我劝师兄早晚还是做些功课,不要连累了无花观无故蒙羞,让那些江湖同道耻笑我观中无人!”

   秉真道人讪笑道:“万幸师弟及时回到观中。有师弟出手相助,此行必然万无一失!我等恭候师弟,有如久旱盼甘露!”说罢,忙唤众徒弟好生侍奉秉性道人歇息。

   八月十五日转日已至。一大清早儿,那秉性道人、秉真道人便率领全观上下卷土而来,一路上旌旗招展,锣鼓齐鸣,甚为壮观。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大土丘前,摆开了阵势。

   方圆几十里的百姓,便都凑过来看热闹。有的想看道士降妖,有的盼着无花观出丑,反正是人来人往,各怀心思。

   顾疏桐早已到来多时,身背着顾远山的一张硬弓,决心相助独孤小白。此刻顾疏桐和独孤小白二人正站在大土丘之上,俯视着众人。也正是此时,顾疏桐方才知道,那大土丘其实共有四座,只是无论在平地的哪个方位来看时,只能看到三座,总有一座会被前面的土丘遮挡住,故名“影三郎”。

   顾疏桐见那无花观来人众多,忧心不已,道:“大哥哥,你看他们人多势众,你一个人如何能敌?”

   独孤小白笑道:“我看他却是一群乌合之众,何足道哉!疏桐,只需躲在一旁,看我现了真身,与他来斗!”便从土丘飞身而下,来到阵前。

   只见那无花观众人早已搭起了数座法台。那秉真道人一路走来,直累得满脸油汗,气喘吁吁,见独孤小白并非孩童,乃是一介书生模样,于是强装镇定大声喊道:“影三郎,今日我等……呼呼……我等特来擒你……呼呼……为民除害!”

   独孤小白怒道:“无花观乃名门正道,几代老观主皆大有修为,深得民心。而自你秉真道人主持以来,却多年盘剥乡里,敛财无数,于情岂是出家人的修为?更可恨你淫奸良家妇女,玷污三清圣地,于理更应当诛!人皮猪狗,腌臜泼才,我不找你,你自己倒送上门来!好好好,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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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我今日替天行道,替你无花观清理门户!”

   秉真道人气的两撮胡子翘了起来,一时间答不上话来,指着独孤小白直道: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

   秉性道人见状,剑指独孤小白道:“黄须小儿,莫要逞那口舌之快,今天我无花观不取你性命,誓不为人!”说罢,嘴中念念有词,剑锋所指,瞬时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,漫天尘土卷将过来,遮天蔽日。秉性道人又拿起八卦镜,所照之处,刹那雷声四起,火光漫天。火随风势,风助火威,大火刹那间已将独孤小白团团围住,形势甚是危急。

   独孤小白唤一个避风驱火的结界,那风虽大,到他面前却犹如隔了一道墙;那火虽猛,却冰凉凉没有了温度。

   那秉性道人见伤他不着,便思忖先破了他这结界。只见秉性道人大喝一声,将一只拳头大的香炉铜鼎扔到半空,将烈火石块尽数吸入鼎中。待那香炉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地上时,便见风长大,已然数丈来高,转眼间化作一个金甲石身,手持利斧,七窍喷火的巨人。

   那石头巨人挥斧便剁,结界应声而开,反手又来劈独孤小白。独孤小白御风而行,飞悬在半空,随风左右腾挪。那巨人虽然魁梧,却举止笨拙,空使了一番力气,只是碰他不着。

   独孤小白辗转腾挪间,念一句真言,拿出一把花草种子扔在石头巨人眼耳口鼻之中,道一声:“水来!”但见半空中大水如天河倒灌,将那巨人冲倒在地。那巨人不见了火焰,周身冒出浓烟来,待要起身再战时,全身上下登时钻出无数藤草来。眼见藤草越长越旺盛,那石头巨人便嗷嗷大吼几声,顷刻间便已粉身碎骨了。

   秉性道人看在眼里,不由地大惊失色。他未曾料到独孤小白如此骁勇,便硬着头皮大喊一声:“师兄助我!”便飞升而去。刹那间天色巨变,白日骤然间变作黑夜,又听得半空里一声炸雷,露出大如灯笼血红色的两只眼睛来。待仔细看时,却是一条四爪黑蟒,正扬起身子,耸立在半空。

   那秉真道人见师弟召出元神,忙念动口诀,变作一只水牛般大小、满身癞疮的大蛤蟆。

   众人正看得兴起,见大蛇出来,立时吓得四散而逃,将那锣儿、鼓儿、钹儿丢了一地。也有那腿软跑不动的,以手抱头,瘫缩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
   那大蟒双眼激射出电光劈来,独孤小白于半空中左右闪躲。那大蛤蟆趴在暗处趁他不备,一条长舌弹了过去,将那独孤小白牢牢黏住,令他一时无法脱身。

   两道闪电骤然而至,打在独孤小白的身上,直震得他全身酸麻。劈了几番,那大蟒又口吐紫色毒雾来毒他。那独孤小白虽无性命之虞,似乎也无还手之力,着实吃了些苦头。

   顾疏桐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,便用弓箭来射那秉真和秉性。怎奈他何力气太小,拉不动那硬弓。眼见独孤小白苦不堪言,顾疏桐急中生智,念动“者”字诀,却变作了父亲的模样。

   那大蛤蟆正聚精会神地与独孤小白缠斗,不知哪里射来的一箭正中他的后腰,疼痛难忍,便“嗷”的一声收回了舌头。大蟒听到秉真道人惨叫,甫一分神,独孤小白便化身一道白光,直奔向那大蟒的脑门。那大蟒只觉眼前金光一闪,脑袋已从正中被劈开两截,顷刻间便丢了性命,化作了一缕白烟,消散在天地间。

   独孤小白见那白烟腾起,不禁暗自一惊,心知下手重了,不该取他性命。

   天地恢复了本色。秉真道人眼见师弟不敌身死,急忙复了原型,扭着肥胖的身躯转身便走。顾疏桐见了,又一箭射来,正中秉真的后背。那秉真道人被一箭射在后腰,一箭射在后背,眼见逃脱不掉了,便连滚带爬地向独孤小白求饶。顾疏桐本想一箭了结了他的性命,却被独孤小白制止住。

   顾疏桐疑道:“今日放了这个祸害,岂不是放虎归山?”

   独孤小白道:“那秉真、秉性虽心术不正,但终究是名门正派。疏桐,上天有好生之德,你那两箭已破了他法力,何况他又已求饶,便放他一条生路罢!”

   那秉真道人磕头如捣蒜,仓惶而逃。

   秉真道人跌跌撞撞地回到观中,鲜血滴了一路,却见那康氏早已摆好酒菜欲为他庆功。见他狼狈,康氏急忙上前道:“真人,除了那影三郎没有?”

   秉真也不答话,径直来到卧房内收拾金银细软。那康氏见状不妙,追进来欲问明情况,却被那秉真一把推倒在地,将她头上、手上、脖子上戴着的黄的、白的、玉的,一股脑地扯了下来扔进包袱里。那康氏没了主意,只是坐在地上不停地哭骂。

   秉真道人和那康氏正在吵闹间,那屋门却被人一脚跺开。只见康氏的原配韩屠夫手执一把剔骨尖刀闯了进来,口中骂道:“贼男女,拿命来!”不由分说,朝着两人的心口“噗噗”便扎了两刀。可怜这一对野塘里的鸳鸯,顿时成了地府中的新客。

   秉真道人死后,一众徒弟没了头领,把那无花观连抢带砸,作鸟兽散。这无花观七代观主数百年基业,昔日烟火繁盛之地,不多时便埋没于荒坟野草间。

 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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