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 该给家里报个平安了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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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胡经的车队从丛林中驶出,横冲直撞地开进了一个村庄,在泛着腥臭的泥泞的村道上拐了好几个弯,在一处破败的茅草屋前停了下来。胡经的保镖先下了车,安排随车跟来的人将茅草屋团团围住,自己又站在车前四下看了看,这才打开车门对胡经说:“到了,这家三代都跟着周家,最近周亚迪在监狱里亮了相,他们家唯一的儿子就进去护驾了。”

  胡经和宁志下了车,站在茅草屋黑洞洞的门前张望了一下,胡经问道:“叫什么?”

  保镖说:“丹。周亚迪在里面可能人手不够用,又招了几个以前跟着他爸爸的人进去了,这个丹就在周亚迪身边。”

  胡经点点头:“进去看看。”

  保镖拿出枪拉了下枪栓,弓着腰钻进黑洞洞的门,不多时,猫着腰走了出来:“**,丹的老婆和老妈在。”

  “他爸爸呢?”胡经问道。

  保镖看了眼远处几块七零八落的罂粟田说:“在田里干活。”

  胡经四下看了看:“进去看看。”带着宁志走进了那间连门框都没有的屋子。刚一进门,就闻到一股酸臭的气味,胡经皱着眉头问道:“这什么味道?”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,见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墙角的竹床上,满脸惊恐。胡经一扭头见墙角还供着一个佛龛,赶忙双手合十拜了拜,对保镖说:“告诉他们……对了,那人叫什么?”

  保镖提醒道:“丹。”

  胡经说:“对,就说丹瞒着我们,帮我们的敌人做事。”

  保镖用当地语言对丹的家人说了一通话,两个女人吓得不知所措,双双跪在地上对着胡经磕起头来。胡经又说:“告诉她们,丹有机会弥补他的过错,如果把敌人说出来,我可以免他们全家的罪过,还会给他两百美元。如果在监狱里把敌人干掉,我可以保他出来和他们团聚,再给他们五百美元,不然全都得死。”

  保镖正要翻译,被胡经伸手拦住:“你慢慢跟他们说吧,把话好好组织组织,免得她们听不明白,我实在待不住了,在外面等你。完事留几个机灵点的人守在这儿。”

  “知道了,**。”

  胡经对宁志勾勾手指,快步走出丹的家门,一出门便抬起头大口地喘了几口气:“妈的,熏死我了,什么味道?”

  宁志说:“应该是鸦片。”

  胡经看了一眼宁志:“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难闻?对了,内地也有这东西吗?”

  “有。”

  胡经眼珠一转:“你不说我还忘了,跑去内地给我做市场调查的人怎么还不回来?”

  “市场调查?”这段时间宁志听胡经嘴里时不时冒出些正经词来,每次听到还是禁不住觉得好笑。

  “现在竞争那么激烈,不专业一点怎么混,产品要多样化,市场要细分,物流要快要安全……算了不提这个了,烦。”

  宁志眺望着不远处那几块罂粟田,只觉心头越来越沉,眉头也越锁越紧。胡经见宁志脸色不对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  宁志叹了口气:“哪天我这手艺被淘汰了,我是不是也该被淘汰了?”

  胡经呵呵一笑:“你多虑了。”

  宁志扭脸看着胡经:“是吗?”

  “是啊。”胡经看着宁志,宁志也看着胡经,二人相视呵呵笑起来。

  等了一会儿,保镖从丹的家里走出来,沉着脸说:“这一家人,死猪不怕开水烫,不知道那边给灌了什么**汤。”

  胡经扭头看着保镖:“怎么?你没办法了?”

  保镖一咬牙:“我这就去把他爸抓回去。”

  宁志赶忙说:“**,我去试试吧,毕竟是要人家帮忙,动不动抓人,不太好看。”

  胡经看了眼宁志,点了点头。保镖忙跟在宁志身后:“我给你当翻译。”这时,从田埂那边上来一个又黑又瘦、形容枯槁的老头。他用锄头当拐杖撑着地,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,许久,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进了丹的家门。

  胡经指着那老头的背影问保镖:“他是谁?怎么这么没礼貌?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?”

  保镖走到门口,把头伸进屋子,用当地话不知说了几句什么,退出来说:“是丹的爸爸。”

  胡经对宁志说:“你看到没有,周家的人一个个从老到小都这么没家教。”宁志笑了笑,说:“**,身上有没有带钱?”

  胡经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美元,每张都是一百面额的,一把怎么也得有一两千。宁志说:“借我用用。”

  胡经把钱全塞给宁志:“你要买什么?”

  “你忘了,要过年了,托人家办事总得意思意思。”宁志不等胡经发作,又说,“**,能花钱解决的话,就不要见血了,大过年的,不吉利。”

  胡经这才点点头:“行,你去吧。”

  宁志带着保镖钻进了茅草屋,见丹的母亲和妻子正围坐在一张小桌前,脸上还挂着泪痕,看样子正在和丹的父亲哭诉着什么。宁志对丹的父亲笑吟吟地说:“老伯,**托我来给你们全家拜年。”丹的父亲听完保镖的翻译,愣在了那里。宁志把手里的钱整理了一下,双手递到丹的父亲面前,说:“恭喜发财。”丹的父亲看着那沓钱,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宁志,既不接,也不推。宁志把钱放到了小桌上,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凳子问道:“我能坐吗?”见没人答话,宁志坐到小凳上问道:“有水吗?我有点渴。”丹的父亲这时像是回过神来,忙给宁志倒了一碗水。

  宁志端起碗喝了一口水,眼睛已经看到丹的母亲脚下有一瓶印着骷髅标志的农药。“我知道这里以前是周先生家的地盘,你们世代为他们家种烟,你们和周先生家算得上是世交,为了这份情谊,你们为他做什么都不为过,我都理解。”宁志说完一段停下来,趁保镖翻译的空当将桌下那瓶农药拿起来看了看,说,“但我来不是谈情谊的,是来谈点实际的。”将农药瓶丢在一边,抬头环顾这间破旧的房屋,“我希望你能帮帮我,帮帮丹,也帮帮这个家,就算丹跟着周先生回来了,又能怎么样?将来丹有了孩子,难道还是种烟吗?或者还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吗?”见墙根下丢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头,他走过去拿在手里把玩起来,丹一家人的神情随着宁志拿起那把镰刀头开始紧张起来。

  宁志玩了一会儿镰刀头,又说:“我就问你们一句话,你们想种水稻还是想继续种烟。如果想接着种烟,我决不为难你们,等周先生来了大家继续抢地盘,你们继续在这间屋子里过你们的日子,等丹有了孩子,有了孙子,接着种烟,玩儿命。”宁志停下来,一边等保镖翻译,一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家人的表情,然后接着说,“或者你们帮我的忙,帮**的忙,我们不想让周先生回来,我们想把地交给你们种水稻,每家只留出很小的一块种烟就好。”

  丹的父亲听完保镖的翻译,看着宁志慢慢地喝了一口水。宁志忙举起自己的碗:“祝大家新年快乐,身体健康。”说完干了碗里的水,又说,“你们以前没见过我,我是从外面来的,**请我来就是为了试验能用一两烟膏加工出一公斤甚至两公斤的货来。这样不仅成本更低,而且速度更快,重要的是,我们已经成功了。所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烟膏,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烟田。**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一些,能顿顿吃上白米饭,吃上肉,能让丹的孩子可以读书,能让你们老了干不动时,还能有钱养老。”保镖翻译到这里停了下来,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志,宁志抬起头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,他清了清嗓子,开始接着翻译。宁志摸出烟递给丹的父亲一支,又帮他点着,看着他抽了一口,这才站起身说: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也该走了,不过真的没什么时间考虑了,愿意种水稻,还是愿意种烟?”宁志正要出门,就听丹的父亲说了句什么。宁志看向保镖,“他说什么?”保镖笑着说:“他说想种水稻。”

  宁志微微一笑,对丹的父亲说:“周先生很快就会出来了,如果丹能在他出来前……我听说丹跟过师父学过打拳,我觉得这种事对他来说不难。”

  丹的父亲“啊”了一声,吃惊地看着宁志。

  宁志叹了口气:“周先生的势力很大,如果出来恐怕很难有机会了,现在整个监狱包括那些狱警都是他的人,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,能混进去的生面孔又不可靠,所以……”

  丹的父亲听保镖翻译完这一段,为难地低下了头。

  宁志又说:“我知道很为难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,就被丹的父亲打断了。保镖急忙翻译:“种水稻,你说话算数?”

  宁志看着丹的父亲混浊的眼睛,一点头:“算数。”

  丹的父亲看了看家人,皱着眉头,一咬牙狠狠地对宁志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
  宁志微微一笑:“对了,**说希望来年水稻丰收了,他能吃一碗你们亲手种的白米。”

  丹的父亲听到这里,本来混浊的双眼湿润了。宁志说:“要快,一天都不能耽搁了。”丹的父亲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。宁志问:“你说话算数?”丹的父亲一挺胸:“算数。”听保镖翻译完,宁志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那我们先告辞了。”走出丹的家,保镖追到宁志前面,小声问道:“**真的要让他们种水稻?”

  宁志说:“我骗他们的。”保镖一愣,不可思议地看了宁志一眼。宁志反问:“你希望他们种水稻还是烟?”保镖笑了笑:“对了,你真的能把一两烟膏加工成几公斤货?如果是那样就种水稻,收成再不好,也有白米下锅,只不过是吃饭还是喝粥的区别罢了。如果只种烟,要是收成不好就很惨……”

  宁志冷冷地打断了保镖的话,说:“不能,我只是觉得能谈妥的事,没必要动刀动枪的。”

  保镖再次扭头看了看宁志,不再言语。

  胡经见宁志出来了,从车上跳下来说:“怎么样?谈妥了?”

  宁志点点头:“他们同意了,花点钱的事。”

  胡经一皱眉:“你把那些钱全给他们了?”

  宁志说:“就当是我这些天的工钱吧。”

  胡经一瞪眼:“我不是心疼那点钱,你宁志开口,别说那几张美元,几百万我眼都不会眨一下。可你给他们,以后这个价码越来越高,会乱了行情。”说完对保镖说:“留几个人看着他们。”也没有让宁志上自己的车,独自跳上车绝尘而去。

  胡经的反应出乎宁志的意料,他站在丹的家门口愣了好一会儿,才上了另外一辆车。等返回胡经的住处才想起,胡经本来答应他去最近的镇子打个电话的,看眼下情形,一时是没有机会联系到徐卫东了,不觉有些懊恼,只怪自己一时心软,很可能耽误了大事。如果再拖延下去,自己亲手造出的毒品一旦达到可以出货的量,那后果远比丹一家三口的性命更严重,将会有更多人为此丧命。想到这里,宁志被自己的冷血吓出了一身冷汗。曾几何时,人的性命在他的心中成了可以用数量对比来取舍的了?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,安慰自己:好在已经保住了丹一家的性命,接下来只需争取尽早与徐卫东取得联系就好了。

  宁志回来后,并没有主动去找胡经解释什么,他知道再多的解释也不及更多高品质的新型毒品能让胡经开心了,尽管这样的交易已经在无形中将他逼上了绝路。他要做出更多的毒品来取悦胡经,只为能够换取打电话的机会。而打电话是为了与上级取得联系,以此捣毁胡经的贩毒网络。这其中最重要的环节竟然就是自己,如果失败,不仅会害死很多人,还会为自己、为战友、为上级蒙上永远无法消除的耻辱,那样的自己将会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角色啊。

  又过了忙碌且纠结的一天,宁志从木屋出来,对着守在门口的胡经的手下说:“叫**来验货。”

  “**不在。”那手下说,“**说宁哥的货没问题,不用验了。”宁志“哦”了一声,有些失望,本来他今天特意多做了五十克,只等胡经心情好就提出打电话的要求来,看来只能等明天了。他一边摘手套一边问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
  “用不了多久,你知道他动手都很利索的。”手下对宁志扬了扬眉毛。

  “动手?要对谁动手?”宁志警觉了起来。

  “丹的全家。”

  宁志一惊,忙问道:“什么时候走的?”

  “有一会儿了,刚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,等不及走了。”

  宁志把手里的毒品袋往那人怀里一塞,说:“给我找辆车。”

  “车?钥匙都是**自己管,我们……”守卫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说。宁志顾不得许多,一把推开那个人,疾步冲进竹楼向着胡经的房间跑去。屋内几个枪手见有人冲了进来,先是一惊,仔细一看是宁志,只好摸着枪迎上去把宁志拦住:“宁哥,什么事?”

  “给我辆车。”

  “这可不行,没**……”

  宁志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两个枪手,刚推开胡经的房门,就听身后传来拉枪栓的声音。宁志猛地回头,一脚踢掉最近的一人手中的枪,凌空把枪接住对准另外一个枪手。那枪手见到有枪口对着自己,当即一愣。宁志趁这空当上前一**将那人砸晕,闯入了胡经的房间,在屋内一通翻箱倒柜,很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几把车钥匙。走出门时,见门外已经站满了胡经的人,他们拿着枪呈扇形将宁志围住。

  “让开。”宁志冷冷地说完,发现不仅没有人动,反倒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自己,只好说:“知道打死我的后果吗?”

  一个稍微胆大的枪手苦着脸说:“宁哥,你别为难我们,你这样,左右我们都是死。”

  “你放心,我是要去帮**,不是要跑。”

  “宁哥,别为难我们。”

  宁志见这些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,叹了口气说:“要不你们跟我一起走,我如果跑,再开枪也不迟。”

  一个枪手摇着头说:“宁哥,你知道**的脾气,我们知道你不会跑,可是……”宁志打断了那人的话:“这样,等我办完事,我会向**解释。”说着刚往前走了一步,对面一个枪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,扣动了扳机,子弹打在宁志的脚边,弹起来击中了墙角的一个花瓶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花瓶碎了一地。

  宁志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花瓶的碎片,盯着那人冷冷地说:“你知道上次对我开枪的人是什么下场吗?”

  那人脸色一变,咽了口唾沫:“宁哥……我……”宁志冷冷地扫视了所有人一圈,慢慢地又往前迈了一步、两步……扇形的包围圈随着宁志的前进而后退、分散,最终让出了一条路。

  宁志带了三个人,把车速提到极致飞也似的朝丹的家驶去。这条路多半是在盘山,一边峭壁,一边悬崖,尽管那悬崖并不高,只有五六米,但一旦有个闪失足以车毁人亡。那三人从没在这条盘山路上坐过速度这么快的车,各个双手抓着车内能够着的最稳固的东西,瞪着眼睛,张大了嘴巴,每过一个急弯都会忍不住叫起来,然后整个身体随着巨大惯性在车内来回撞着。眼看距离丹家还有大概五公里的时候,车前突然出现一个急弯,宁志还是没有减速,一打方向飘着甩了过去,由于拐弯太急,以至于车尾横着甩向了一边,后轮结结实实地蹭到了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树桩,只听一声巨响,车胎爆了。车身猛地一倾,失控地朝悬崖方向滑去。宁志一边扶着方向盘,一边控制住车的速度,终于在即将滑下悬崖的瞬间将车横着停了下来。

  宁志推开车门下了车,见爆了的后车胎已被磨得冒了烟,赶忙跑到车后,见备胎也是破的,看来是上次爆胎后还没来得及更换,默默骂了一句,低下头系紧鞋带,迈开大步朝前跑去。车内的三人这才哆哆嗦嗦地从车上爬下来,一看车轮紧挨着悬崖边,小石头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,当即腿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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