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卷 溅罗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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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杭州灵隐寺。

   闲来无事,杭州知府阮炳贵的三位公子带着七八个狐朋狗友友,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,相约来此游玩。

   那阮氏三兄弟号称阮氏三杰,说得便是他三人荒淫、无耻、恶毒样样出众,是三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儿。三杰之称,本来是民间百姓遍来羞臊他们的,而他三人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竟以此称号自居。

   灵隐寺乃是名山古刹,聚气宝地,林木耸秀,云烟万状。

   宋之问有《灵隐寺》一诗云:

   “鹫岭郁岧峣,龙宫锁寂寥。

   楼观沧海日,门对浙江潮。

   桂子月中落,天香云外飘。

   扪萝登塔远,刳木取泉遥。

   霜薄花更发,冰轻叶未凋。

   夙龄尚遐异,搜对涤烦嚣。

   待入天台路,看余度石桥。”

   这大寺被誉为东南之冠,风光殊异,殿宇森罗。只是这阮氏三杰一伙人哪有文人骚客的情怀,不过找个地儿吃喝玩乐消遣光阴罢了。

   他们来到大雄宝殿,摆上酒席,烧黄二酒、鸡鸭鱼肉、时蔬果品一应俱全。佛寺本是清净之地,却被众人喝酒划拳,搞得甚是喧闹不堪。

   那寺中没有眼力的僧人见了,忙来阻止,那老二阮崇义指着他鼻子骂道:“光天化日之下,你竟敢阻拦我们吃肉喝酒,还有没有天理了,还讲不讲王法了?快滚下去,再来聒噪阻拦,扫了诸位高士的雅兴,小心项上人头不保!”

   同来众人附和道:“就是,就是,惹急了我们,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地方!”

   僧众无奈,忙去禀报方丈。方丈十诫禅师听说是知府大人的三位公子驾到,不仅不敢阻拦,反而赶上前来斟酒。看得众僧面面相觑。

   那阮家公子拉他坐下,那方丈哪里敢违抗?也顾不得什么戒律清规,赶紧叫徒弟搬来凳子坐在一旁,只是不敢动那酒肉而已。

   众人喝了一会儿,那老大阮崇德指着殿中的贴金大佛道:“这鸟地方宽敞便是宽敞,只是被这胖汉子一直瞅着,喝得不痛快,兄弟几个咱们换个地儿如何?”

   众人纷纷称好。那十诫方丈更是唯唯诺诺地说道:“大公子说得是,大公子说得是,换个地儿也好!”忙在前面带路。

   众人又闹闹哄哄地,跟着十诫方丈来到天王殿。阮崇义四处看了看,十分不满,对方丈骂道:“老秃贼,你带我们来这里作甚!这的大汉又黑又丑,还不如刚才那个油光金亮,我看不如把这些黑丑汉子都换成油头粉面的俊俏娘们才好!”

   众人听了,哈哈大笑起来。连那十诫禅师也是点头哈腰地奉承着。

   药师殿、华严殿、罗汉堂一连转了几个大殿,那老三阮崇礼早就烦躁了,怒道:“你这老秃贼溜毛驴子呢,带我们众兄弟这一通瞎转悠!再找不到合适的地儿,小心我砸了你的佛堂,拆了你的寺院,把你们这些大小秃子都发配去妓院里杀鸡宰鱼、劈柴做饭!”

   众人又大笑起来,只有方丈老和尚涨了个满脸通红。

   那阮崇礼远远看见大悲楼,便道:“大哥、二哥,众位兄弟,咱们不如去那楼上,登高望远的,岂不舒服?”

   那阮崇德本就肥胖如猪,皱眉道:“上楼也可以,只是爬上爬下的让老子气喘。”

   阮崇礼便唤十诫方丈道:“那老秃贼,快叫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秃子来,背我兄弟几人上楼。”众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。

   十诫禅师不敢怠慢,忙唤了十几个习武的僧人来,背了阮崇德等众人上楼。哪知那阮崇德十分肥胖,爬了五层,那背他的僧人便走不动了,将他仍在地板上,自顾自地喘着粗气休息。

   阮崇德大怒,窝心脚只顾一阵乱踹,饶那僧人是个练武之人,也被打得嘴角渗出了血来。十诫方丈见了,忙去赔礼,那阮崇德迁怒于他,一边破口大骂,一边又是一顿没轻没重地拳打脚踢。

   岂料没打几下,那阮崇德便累得两眼发黑,虚汗直冒。众人见那方丈年老,怕打死了他自讨没趣,便纷纷来劝。

   阮崇德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。那阮崇义便借坡下驴,叫那众僧人滚蛋,只留下十诫老方丈一人倒在地上,也没人敢去扶。十诫禅师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儿,只好自己爬了起来。

   众人便在三楼摆上酒肉,大吃大喝起来。

   喝了半个时辰,直喝得众人周身燥热。阮崇礼见方丈从地上爬了起来,便喝令他去打开窗子,放些凉风进来。

   十诫方丈唯唯诺诺地劝道:“山风刚烈如刀,怕是吹伤了各位公子的身子,依老衲愚见,还是不开窗的为好……”

   话没说完,阮崇礼便喝到:“老秃贼住嘴,叫你打开你就打开!”

   一个矮黑的公子手摇一把黑折扇,站起身来道:“三公子说得没错!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风雅之辈?风雅,风雅,没了风怎么雅?”

   又一个歪着肩膀的公子起哄道:“就是,就是,没了雅便扫了兴,雅兴全无啊!哈哈哈!”

   再一个病殃殃的公子拽住十诫方丈的领子道:“扫了雅兴,三公子可是要杀你的头的!”众人是又一阵哄堂大笑。

   十诫禅师听得心惊肉跳,连忙将楼上十来扇窗户全都打开。

   那腊月的寒风冰冷刺骨,不多会儿,众人大呼小叫着直喊冷,阮崇义又叫十诫方丈下楼多取几个火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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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来烤火。

   众人喝酒嬉闹,开怀畅饮,真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,从早上一直喝到了午后。

   那阮崇礼被山风一吹,酒劲上来,便趴着窗棂朝窗外一阵呕吐,污秽之物挂了一墙,十诫老和尚忙递上来湿面巾请他擦嘴。

   呕吐了几回,那阮崇礼一抬头,远远地望到寺墙之外,有一个小女孩在树林中的雪地里捡柴。那女孩看样子大约十二三的年纪,长得高挑匀称,身姿婀娜。

   那阮崇礼便指着窗外问十诫和尚道:“秃和尚,那个小妮子是什么人,怎么在这深山之中捡柴?”

   众人听了,便都挤上前来看。

   十诫老和尚望了望,道:“三公子有所不知,她便是那山中尼姑庵里养大的小丫头,想是这酷寒之日庵中寒冷,捡些柴回去烧火取暖的。”

   阮崇礼听了,便道:“何不捉了她来,为我兄弟歌舞助兴可好?”

   十诫方丈忙道:“山野村姑,哪里会什么歌舞!”

   阮崇礼道:“那也比只瞅着你个老秃贼强!偌大一处宅子,一个娘们都没有,你这方丈会不会当?”

   摇着折扇的矮黑公子谄笑道:“听闻那许家大小姐长得俊俏艳丽,三公子不日便与她成婚,不想还有此雅兴!”

   阮崇礼听了,一把将面巾摔在地上,恨恨地说道:“提那不识好歹的贱坯子作甚!家父派媒人提亲,她竟敢以自寻短见相拒!你们见过哪个鸡窝里能飞出金凤凰?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,假意清高!她也不想想,若不是她爹苦苦央求家父,我又岂肯要她?便是娶她过门,也不过是家里的那几个黄脸婆早就厌烦了,图个新鲜而已!”

   那病殃殃的公子歹毒无耻地拍马屁道:“还有这等事?三公子风流绝世,大姑娘小媳妇的哪个女人不想高攀?巴结公子都来不及!若是三公子看她一眼,便是她莫大的荣幸了。既然那姓许的不识抬举,等三公子把她弄到手上玩腻了,休了便是,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?”

   阮崇礼攥着拳头邪笑道:“我也正是此意!放心,她逃不过我的五指山!”

   阮崇德着急道:“你们不要只顾闲扯,快去追那小妮子,别让她跑掉了!”

   阮崇义笑道:“她便跑,又能跑到哪里去?常言道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!大哥岂不闻这老秃子所说,那小妮子就住在山上的尼姑庵里?咱们何不去庵里逛一逛,听说那些老尼姑小尼姑,脱去了衣服也是风骚得很哩!老和尚,想必你这寺里的僧人暗地里和那尼姑私通的也不少罢?你有哪些个相好的,也分几个给兄弟们享受享受!”

   众人听了,哈哈大笑起来。

   十诫老和尚听罢,赶紧双掌合十,道:“施主说得哪里话!阿弥陀佛,罪过,罪过!”

   阮崇礼不耐烦,冲十诫方丈吼道:“少他娘在这装蒜,速速派几个和尚带路!”

   又向众人道:“到了庵里,除了那个小妮子,兄弟几个只管挑那俊俏白嫩的多抓几个过来,好陪我们喝酒玩乐,也不枉此行!”

   十诫方丈无奈的叹口气,便去喊僧徒传话。

   那寺里有三百余僧人,都是些正经的佛门弟子,吃斋念佛不在话下,哪个肯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!倒是有两三个,出家前便是心术不正、作奸犯科的主儿,躲到寺里暂时避祸的,各自心怀鬼胎,却上前应承了下来。

   七八个人一路张牙舞爪出了寺门,直奔捡柴小姑娘而去。那姑娘柴没捡多少,远远看见众人来势汹汹,吓得赶紧跑回庵里去了。

   众人紧走了三四里山路,抬眼看时,已然到了庵前。只见山门紧闭,门上有块匾额,写着“素月”两个大字。

   几个人咣咣地敲了半晌,不见里面动静。有几个脾气暴躁的,上前踹那山门。岂知那门早已从里面用木椽顶住,只是纹丝不动。却有个一不留神崴了脚,坐在门口的石阶上“哎呦,哎呦!”地苦叫。

   那带路的和尚法名包圆,有着一肚子坏水,便献计道:“诸位公子大哥,这砸门看来不是办法;便是放火来烧,这大雪封山的,一时半会儿的也自然是烧不起来。小僧倒是有个主意,诸位来看,这院墙虽有两人来高,倒也不是翻不过去。”

   你道这人是谁?此人便是那吕小仙的手下,也曾在金山寺的途中拦截顾疏桐和许苧去路的。

   那吕小仙自创门派“夜游神”,聚集了一帮江洋大盗、梁上君子,连偷带抢,杀人越货,无恶不作。

   这人侥幸在顾疏桐的剑下捡了条性命,又跟着吕小仙去投奔了常士毅。待见到吕小仙二人首级挂在了金陵的城门之上,自知没了着落,他便跑来灵隐寺中剃了度,刚当了两天的和尚。

   众恶徒受他点拨,便去捡了几根枯木头搭在墙头,一一爬过墙去。只有那个崴了脚的,生怕捞不到好处,一瘸一拐地在墙底下干着急。见众人翻上墙头,着急地喊道:“快把大门打开,好让我也进去!”

   那进到院中的众人,恰似狼入羊群,早已争先恐后地直奔正殿去了,哪里还有人管他!

   二三十个尼姑正躲在大殿商议对策,见众恶徒撞开了殿门,如狼似虎地来到大殿,不禁吓得惊恐尖叫起来。

   那些人流氓惯了,反身又将殿门关了,便扑上前去一边撕扯她们的衣服,一边淫笑道:“让小师父们久等了罢,爷这不是来了?让爷看看你们哪个更白嫩一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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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稍有抗拒的,那拳头便像雨点一般打在她的身上和头上,直打得满脸是血。那尼姑们又羞又怕,力气又没他们大,抵抗不住,躲又躲不开,只能大声惨叫着乱作一团。

   素月庵的掌门吴老师太忙将众尼姑护在身后,大骂道:“光天化日之下,恶贼休要猖狂!你们也不怕遭了天谴,受那千刀万剐之苦!”

   那包圆和尚一马当先,飞起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上,骂道:“叫你骂!打死你这个没人疼的老贱人!”说罢揪住吴师太的脖领子,用力地在她脸上掌掴了数十下,直打得她鼻青脸肿、满嘴流血。

   那吴师太兀自骂个不停道:“恶贼该死!”

   殿门大开之时,那群暴徒仍在作恶。周青梅拉着捡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,怒喝一声到:“住手!”

   那群恶贼听了一愣,纷纷停下手来,转身来看。殿中的尼姑们衣衫不整,赶忙趁机挣脱开,瑟瑟发抖地围在了吴老师太的身旁。

   周青梅冷笑道:“诸位大爷若是想玩玩儿,看小女子如何?”

   那歪着肩膀的公子走上前去,用手指捏住周青梅的下巴,抬着她的脸左看右看,无耻地笑道:“你们瞧瞧,这尼姑庵里还有长着头发的小娘子哩!你这模样嘛倒是俊俏,只是岁数大了点,不如这个半大的小妮子水灵!”说罢便要去摸那她身旁小姑娘的脸。

   小姑娘害怕,忙躲到周青梅的身后,口中叫着:“娘!”

   周青梅拦下他的手,又冷笑道:“大爷哪里话,岂不知岁数大点的才懂得疼人?还请大爷赏个脸,务必给小女子一个机会,小女子也是寂寞难耐得很哩!”说罢便将手去摸那人的胸膛。

   那歪肩公子以为来了个送上门的,嬉笑道:“还是你这半老徐娘识时务,比那个老尼姑强了太多!都到这个份上了,岂不知伸脖子是一刀,缩脖子也是一刀?还不如痛快点,免得受那皮肉之苦!今天你们娘俩便是我的人了,别人不会动你们一个手指头!”说罢就要来亲周青梅的嘴。

   周青梅向小姑娘喝道:“雪凝背过身去,不要看!”

   那歪肩公子弓身甫一靠近,只听忽然惨叫一声,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,左胸口一个拳头大的窟窿突突地冒着血,已是气绝而亡了。

   溅在周青梅罗裙上的血滴便如桃花绽放般地舒展开来。

   贼众见了大惊,一时呆若木鸡。还是那打家劫舍当过劫匪的僧人包圆见多识广,抄起凳子便要来砸。

   那周青梅也不躲闪,待他到了近前,伸手一指他的眉心,那包圆和尚便已不能动弹。

   周青梅用手在恶僧的脸上狠狠掌掴了几下,笑道:“小女子正要伺候几位爷,不知这位爷却为何向小女子动粗,小女子害怕得很哩!这几巴掌便是你打吴师太的,现在还给你,不知道大爷受不受用!”说罢,一把将他推转过身去。

   那包圆和尚转过身来,众人一看,只见他早已是满脸的血肉模糊,哪里还分得清眉眼口鼻?

   这无脸恶僧疼痛难忍,也分不清东南西北,嗷嗷叫着向众贼人扑了过去。贼众大骇,有那带着刀的,吓得忙抽出刀来,一刀扎在了他的心口上,瞬间鲜血迸流,喷了那人一身一脸。

   恐惧至极便是愤怒。剩下的几人之中,有人大喊道:“兄弟们跟她拼了!”说罢操起家伙就冲向了周青梅。

   周青梅以双手为刀,以立掌为刃,片刻间便将一众恶徒斩杀殆尽。

   此时庵门外那个崴了脚的,费尽千辛万苦爬上了墙头,远远地看见了殿中情形,吓得又跌落墙外。他顾不得疼痛,急忙拖着腿去给阮氏兄弟报信。

   血腥之气遍布大殿。周青梅向老吴师太施礼道:“小女子今日污了大殿,请吴师太责罚!”

   吴老师太叹一口气道:“常言道: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若是没有周道友出手相救,我们这庵中的众人岂不要遭了那歹人的毒手?便是佛祖显灵,也定不会轻饶了他们。

   只是这些人虽然十恶不赦,但周道友教训教训他们便是,何必下如此重手,取了这许多人的性命?更何况几个僧人死状惨烈,那灵隐寺岂能善罢甘休?待他十诫老方丈找上门来,还须给他个说法!”

   周青梅咬牙道:“青梅只知恶人不除,便要祸害好人。他灵隐寺管教不严,放纵僧徒作恶在先,反倒是我们错了不成?善恶不分,黑白颠倒,又拜的什么佛,修的什么道!便是他不来找我,我也要去找他!”

   吴师太道:“周道友莫要意气用事。万事宜解不宜结,毕竟他们死了两个僧人,我们还是去向十诫禅师说个明白为好。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,老尼若亲自登门赔礼,想必他会给我几分薄面。”

   周青梅也叹一口气道:“吴师太宽仁为本,不失修道之人的本分。明人不做暗事,我岂是怕给他个交代!只是害人之心纵然不可有,防人之心却万不可无。到时候只怕师太一片好心,反而遭了他们的毒手!便是要去,再过几日也不迟……”

   吴师太打断她的话,道:“此事宜早不宜迟,晚了只怕有口难辩。老尼心意已决,周道友不必说了!众徒儿速速整理好衣衫,先将这众人抬出大殿。再去做三副担架,随为师将那僧人尸首还给灵隐寺去罢!”

   众人领命,有的去抬贼众的尸首,有的去打水清洗血迹,有的忙着打开门窗通风,各自忙去了。

 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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