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 回去会死得更惨(1)

+A -A

  1

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仿佛已一万年不曾光明的世界,阴冷和黑暗嘶鸣着四散逃开。还未来得及散去湿气的清风欢快地拂来,带着淡淡的霉味亲吻着大地上睡眼惺忪的生灵。一片绚丽的罂粟花舒展着身姿,随风轻轻晃起一片波浪,沙沙作响。

  “好漂亮。”宁志站在山顶望着眼前这一切感叹道。

  “看到没,全是钱。”胡经搭着宁志的肩膀欣喜地看着山下的罂粟田,眼里闪着光。

  刘亚男双手叉在腰上活动着脖子:“你又开了不少荒啊。”

  胡经叹了口气:“没办法,庄稼人,看见地荒着心里就不舒服。”

  跟着胡经的一众保镖对眼前的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,见胡经心情似乎不错,再加上奔波了一夜终于真正到了自己的地盘,也放松了,就地坐下来。刘亚男看了宁志一眼,对胡经说:“你不是有配方了吗?可以不辛苦了。”

  “赚快钱呢,当然得靠你的配方,但是要赚大钱,最后靠的还得是我的庄稼,再怎么说这也是纯天然绿色食品,不久的将来只有有钱人才消费得起。”胡经闭起眼,陶醉地深吸了一口带着罂粟花香的空气,“赚钱,当然要赚有钱人的钱。”

  休息了一会儿,众人下了山,顺着田埂在罂粟田中向西穿行。罂粟田中劳作的农民,面对着这片看起来十分繁茂的胡经口中的“庄稼”却没有半点欣慰的样子,他们形容枯槁、目光呆滞,见到这么一队人经过,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,勉强直起看上去好像根本直不起来的腰板,呆呆地看着胡经等人。宁志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些农民,与他们那空洞的眼神接触时,竟然打了个寒战。他抚去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,避开了那些农民的目光。

  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而近,放眼望去,几辆越野车停在了不远处的田边。几个人从车上下来,靠在车边的阴凉处抽起烟来。其中一人攀上引擎盖,手搭凉棚朝田里张望了一下,一眼看到田里的胡经,急忙丢掉手里的烟,快步迎了上去。其余人顺着他的方向一看,纷纷丢了烟跟着迎了上去。跑在最前面的那人在距离胡经还有十来米的地方,脚下突然一滑,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,滚下了田埂,压倒了一片罂粟。胡经一瞪眼,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,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几株罂粟,一松手,枝叶立不住,又倒在一边。胡经一瞪眼,扭头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。那人急忙爬正,跪在那里低着头说:“**,我错了。”胡经不依不饶,站起身上前连着左右开弓又是两个耳光,眼看着血从那人口鼻里流了出来。胡经对不远处的一个农民招了招手,那农民犹豫了一下,怯生生顺着田埂走了过来。胡经摸出一张一百美元的纸币递给农民,双手合十对农民微微鞠躬:“对不起。”农民拿着钱目瞪口呆,不敢乱动。胡经拍拍农民肩膀,转过身见之前压倒罂粟苗的手下还跪着,抬腿就要踹。那人不自觉地一闪,膝下一滑又栽倒在身后的田中,又将一片罂粟压倒在地。他慌乱地从地上爬正,对着胡经不停地磕头求饶:“**饶命,**饶命。”

  胡经歪着脑袋嘬了下牙花,从口袋里掏出了枪。那人爬上田埂,爬到农民脚下,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出来塞到那农民手里,一边捣蒜似的磕头,一边不停地说: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那农民看看脚下的人,又看看胡经,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。

  胡经想了想,把枪丢在那人身边。那人看到枪,顿时泪流满面,但还是看得出他好像松了口气。他苦笑了一下,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拿起枪,一边哽咽着,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。他鼓了很久的勇气,突然闭上眼,大叫了一声扣动了扳机。枪没有响,那人睁开眼,已是满头大汗。胡经嘴角微微一撇,把玩着手里的几颗子弹,扭头向路上走去。

  路并不平坦,到处都是蓄满了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水的小坑。胡经的车队在这条路上飞驰,车轮轧过那些小坑,将本来已经澄清的雨水碾成混浊的泥水飞溅起来。路边玩耍的一个小孩,远远就被大人一把拽到怀里护着,他们惊恐地看着胡经的车驶过,身上、脸上满是车轮溅起的泥点,也顾不上擦,一直目送着那几辆车驶出了视线。

  宁志与刘亚男和胡经坐在同一辆车内,他小心地看着车前的路。这种路况和这个速度让他有些紧张,不自觉得抓紧了车门上的把手。胡经则显得格外放松,满足地伸了个懒腰,说:“可算到了,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踏实。”说话间,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刘亚男的肩膀,刘亚男斜眼看着他的手。胡经觉出不对,触电一般收回手坐正,连连道歉:“得意忘形,得意忘形,见谅见谅。”刘亚男看了眼胡经,将视线重新投向车外。胡经这才松了口气,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。胡经像是想起了什么,脸色突然一沉,问司机:“刚才压着罂粟的那小子,我怎么觉得眼生?”

  司机说:“他以前一直是运货的,最近家里缺司机,就叫来帮忙了。”

  “他叫什么?”

  “杜伦。”

  胡经默默地点点头,扭过头看向车窗外,不再言语。

  没多久,车前方的密林深处出现了一大片空地,漆成白色的栅栏围着几栋精致的竹楼,与之前路边那些低矮的茅屋相比格外气派。守卫看到胡经的车,赶忙把端着的枪背在身后,将铁门推开,等车队驶入院内停了下来,又赶忙把大门关好。

  “各位先委屈一下,我山那边的别墅正在建,很快就完工了。”胡经推开车门下了车,对从里面迎出来的两个女佣吩咐道:“带亚男姐去房间,一小时以后开饭。”

  胡经看着刘亚男跟在女佣身后进了屋,上前搭着宁志的肩膀,对院里的所有人说:“来来来,都来叫宁哥,这是我兄弟。”众人纷纷点头朝宁志打招呼。胡经亲自将宁志带进竹楼,安排到楼上的一个房间内。宁志发现,这竹楼虽然比普通的混凝土建筑简陋,但里面的设施十分齐全,单是胡经给他安排的这间客房,起居室内不仅有专门的卧室,居然还有单独的卫生间,浴缸、抽水马桶一应俱全。宁志拧开水龙头,清亮的水哗哗流了出来,不一会儿水就热了,他不禁有些吃惊:“这水……”

  “是我找人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,先凑合凑合吧,这边条件差一点,不过千万别客气,就当自己家一样。”胡经拍拍宁志的肩膀,打量着宁志的身形,“累了吧,洗个澡,我马上派人给你送衣服来换,收拾完下去吃饭。我在这里给你和亚男姐接风,好好喝两杯。”

  胡经情绪高涨,可能是因为真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了,好像一直都很高兴,离开客房下了楼还能听到他的笑声。这个所谓的临时据点很会选地方,恰好在两座山之间的风口里。在金三角这种潮湿闷热的地方,居然偶有几丝凉风吹过,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,若不是院外几个带着枪巡逻的枪手不时经过,会让人一时忘记这里是东南亚最大的毒品王国。

  宁志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,心里明白,这个任务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。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成功的快感,反倒有种脱力似的疲惫感,就像远处烟笼雾罩的群山,朦朦胧胧看不清面目。连日的奔波和杀害总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梦中,但身上残留的血渍像一把钢锥一样刺入他的双目,提醒他身处流弹纷飞的战场,稍有不慎就会命丧于此。他觉得累,但不敢闭眼,甚至不敢让精神有半点松懈,他害怕齐林血淋淋的头颅会浮现于眼前睁着眼望着境内,血顺着界碑不停地往下淌。宁志用力甩了甩头,拍打着自己的脸,疯了似的撕扯掉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,像是要摆脱缠在自己身上的毒蛇一般。他钻到卫生间,将喷头的水流开到最大,任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。当他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被冲刷掉后,只觉得一直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泄了。他垂着头,扶着浴室湿漉漉的墙壁,慢慢地蹲了下去,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,蜷缩在那里,宛如一个被母体抛弃的胎儿,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瑟瑟发抖。

我要报错】【 推荐本书
推荐阅读:
孤鹰 五 回去会死得更惨(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