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、真凭实据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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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孟去病吓得一跳而起,回头再看,身后面站在一个老者,须眉皆白,头上却没有剩得半根毛发,虽是看着慈眉善目,到底是深更半夜,陡然在这荒郊野岭现身,免不得让人心生猜疑,想到这里,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   老者看出孟去病一脸惊吓,颇感歉意,赶忙说道:“小哥莫怕,我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……。”他话没说完,看到地上的蟾蜍,低声惊呼,俯身下去细细查看,口里啧啧有声,随即看到不远处的山鸡,又是赶忙奔了过去,不敢用手去碰,便捡起一段树枝,一边拨弄,一边细看。

   孟去病见他神情紧张,心知有异,凑上前去,问道:“老伯,您在看什么?”老者被他问得一惊,猛地抬起头来,脱口问道:“你是谁?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孟去病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说道:“老伯,方才是我先在这里,你突然出现,说是有事问我。”老者恍然大悟,抬起手来,轻拍额头,笑道:“真是抱歉得紧,我忘性太大。我就是想问你,看没看到一条蜈蚣,红头绿身,该是有这么长?”他一边说,一边伸手比划,又想了想,说道:“我猜它的头上该是生得有一个肉瘤。”

   孟去病听他说话的意思并未见过那蜈蚣,却所知颇详,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条蜈蚣?”老者将山鸡翻转过来,露出头颈处的伤口,残留的血迹已然凝结成冰,说道:“你看到没有,这就是被冰魄王蚣所伤。我看医书上说,此物极为罕见,最是寒毒,所到之处百畜避让,又因头顶上长着肉瘤,状如王冠,故而称之为王蚣。”这时候一阵晚风吹过,孟去病觉得浑身冰凉,抖得更加厉害,浑没听清老者在说些什么。

   那老者并未察觉,犹自在地上搜寻冰魄王蚣游走过的痕迹,跑进草丛里,一会功夫用树枝挑着一只死去的野兔走了出来,说道:“你看,你看,这畜生果然厉害。”他见孟去病并不应声,抬头去看,正好看到孟去病脸色发紫,一头栽倒在地,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。

   老者惊呼一声,奔上前来,伸手一摸孟去病,触手如冰,顿时明白,急道:“你这个小哥怎么不早说,原来你也被那畜生伤着了。”他从身后的背囊中掏出一个药葫芦,抖出三粒朱红的药丸,塞入孟去病的嘴里。

   孟去病已然全身冻得僵硬,吞咽不下,老者又连忙将他扶坐起来,伸手在他咽喉处一阵拿捏,助他将药丸咽下。说来也是神奇,药丸入腹,过不多时,孟去病觉得丹田处生出暖意,如置身和煦春日之下,身上的寒气一点点消融于无形。老者见他面色转红,笑道:“今日亏得你遇到了我,才算捡回来一条命。”原来孟去病吞服冰魄王蚣,虽是抵消了赵公明的那道至炎的内力,毕竟寒毒极深,此消彼长,反倒是险些被生生冻毙。

   孟去病抱拳说道:“多谢老伯救命之恩,请问您尊姓大名?”老者被他问得一愣,旋即笑道:“差点被你问住了。”他从背囊中取出一本册子,翻到当中,手指上面写的一行字,说道:“你看,我在这里写着,我叫柳忘川,今年六十有五,家住黄州府,行医为生。”孟去病心想:这位老伯忘性如此之大,名叫忘川,当真是一点不冤枉,也亏得他还记得都写在了册子上,若是把册子掉了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   这时候柳忘川的目光扫到后面一行,突然惊道:“哎呀,不好,这上面写着,我是要陪莲姑……。”他话没说完,猛地站起身来,四处张望,急匆匆说道:“可是莲姑人呢?她在哪里?”只见周遭的山石、树木在月光映照下一片朦胧,哪里看得到什么莲姑,急得他跺脚自怨,说道:“都怪我,只想着找冰魄王蚣,竟然把莲姑走丢了。”

   孟去病见他满脸焦急,起身站立,想要开口劝他,柳忘川猛一招手,说道:“快快快,陪我一道去找莲姑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走得飞快,边走边大声喊道:“莲姑,你在哪里?”孟去病蒙他救命,自是不能推辞,在后面跟随。

   柳忘川并不会武功,年事又高,却是身体康健,脚力甚捷,孟去病寒毒初愈,走得反倒不如他快,跟在后面,好几回想要张嘴问他莲姑是谁,都没来得及插上嘴,只好跟着高喊,“莲姑,你在哪里?”两个人漫无目的,四处乱走,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,明月西沉,天光微亮。柳忘川终于走得累了,站下来呼呼地喘气,忍不住又是大声喊了一句,“莲姑,你在哪里?”

   孟去病眼尖,一眼看到远处树丛间闪过一道白色的人影,他喊了声,“在这里”,拔腿追了过去。那条人影似乎受了惊吓,转身疾走,任由柳忘川在后面怎么喊,都不肯停步,径直走出二里多路,闪身奔进了道旁的一座宅院。

   等孟去病和柳忘川匆匆赶到,才发现这是一座遭人荒弃的土地庙。孟去病这时候寒毒已褪,只觉得体内一团真气充盈,稍一抬腿便跨出老大一步,抢先进到庙中,看到那人藏在柱子后面,只藏得身子,白色的衣衫却是露在外面一大截。

   孟去病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:“你是莲姑吗?”那人悄然无声,过得片刻,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,孟去病一眼认出,正是方才引得江南一路追赶的女子。孟去病赶忙问道:“莲姑,你在这里,我的同伴去了哪里?”他心中急切,说的声音不免提高,那女子面露惊恐,赶紧又缩回柱后,沙哑着嗓音大喊,“你不要过来!”听声音惊恐之极。

   这时候柳忘川跟了进来,见此情形,怒道:“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在这里惊吓莲姑?快快离开!”孟去病一怔,旋即明白过来,八成是隔了这么片刻功夫,柳忘川又把自己给忘了。他赶忙躬身说道:“柳老伯,是我呀?”柳忘川上下打量了他几眼,一脸狐疑。孟去病心中暗叹,亏得急中生智,说道:“冰魄王蚣,您老还记得吗?”

   柳忘川这才想起来,以手拍额,说道:“差点把你给忘了。”孟去病心想:不是差点,您老是已经把我忘了。柳忘川从背囊中取出毛笔和册子,翻开册子,问道:“小哥,怎么称呼?”孟去病告以姓名,柳忘川刷刷几笔记在册子上,想了想,又写了一行字。孟去病探头想看看他写了什么,柳忘川已经把册子合上,放入背囊,笑道:“这回就不会忘了。”

   这时候柳忘川朝柱子后面的女子招手,说道:“莲姑,我只顾着追冰魄王蚣,把你丢下,你是不是心里在怨我?”莲姑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,低垂着头,怯生生地看了孟去病一眼,脸上依旧充满紧张和惊恐,默默地摇头。

   柳忘川皱起眉头,说道:“哎呀,你怎么把银针给弄掉了?快过来,我重新给你扎上。”莲姑甚是听话,走到柳忘川的身旁,坐了下来。柳忘川取出一根银针,找着她脖颈后的“风府穴”,轻轻扎入。莲姑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放松下来。

   孟去病还想再问,这里刚一张嘴,柳忘川已经抢先说道:“莲姑是个可怜的女娃,六岁那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人杀死,受了惊吓,自此以后诸多事情都是时记时忘。我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,才将她稍稍治好。你若是想问的事情会惊吓到她,就还是别问为好。”孟去病见他神情严肃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
   就在这时候,突然从土地庙外传进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,说道:“柳老头,这一路上东躲xz,让我们兄弟好找。”听到这个声音,柳忘川眉头紧皱,苦思冥想,猛地想起什么,脱口说道:“不好,这两个瘟神来了。”他急忙挥手作势,让孟去病带着莲姑躲在了神像的后面,低声说道:“你带她藏好,万万不要出来。”

   孟去病虽是不明就里,见到他神色紧张,不敢怠慢,领着莲姑快步走到神像后面,他看到莲姑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,赶忙压低声音说道:“不用怕,我会护着你。”莲姑点了点头,目光中充满感激。孟去病偷偷探头出去张望,感觉着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,将自己的手握住。他心里想:她该是十分害怕吧。

   这时候他看到两条身影从土地庙外一跃而入,一左一右,将柳忘川夹在了当中。其中一人喝道:“柳老头,你还记得我们兄弟吗?”柳忘川这边看一眼,那边看一眼,摇头说道:“看着眼熟,想不起来。你们会不会是我孙子?”他吸了吸鼻子,闻着一股酒香,笑道:“乖孙子是不是带了酒来孝敬爷爷?”另一个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,看着阴沉凶恶,咧嘴笑了笑,取下酒葫芦,递了过去。柳忘川接在手里,就地坐下,咕嘟咕嘟连喝两大口。

   刀疤脸的汉子蹲下来,说道:“我们不是你孙子,我们是黑石寨的二当家和三当家,你想起来了吗?”柳忘川摇头说道:“你休想骗我,你们明明就是我孙子。唉,家门不幸,出了你们这样的逆种。你们到处杀人放火,迟早不得好死。”

   他一个死字刚说出口,二当家一抬手,从袖底伸出一柄短剑,刺入柳忘川的胸膛,冷冷地说道:“我们大当家的病重,求你医治,你不肯治也就罢了,竟然偷偷下毒,现在大当家的死了,我们兄弟抢回来的财宝也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里。你说你是不是该死?”柳忘川大笑道:“姓郭的更加不是个东西,是禽兽、畜生,死有余辜。很好,很好!”他的身子慢慢倒下。

  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,还没等孟去病明白过来怎么回事,柳忘川已经气绝当场。他听到莲姑悲泣一声,一下子觉得满腔的热血涌上,就要冲将出去。就在这个时候,一条白色的人影飞掠进来,其速如电、身法曼妙,当真是翩若惊鸿、矫若游龙。这个人掠到柳忘川的身旁,俯身略一查看,挺直了身子,凛然说道:“这位老先生不会武功,只会治病,你们居然下得了毒手,当真是恶贯满盈。”

   二当家自是知道来人武功远超自己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阁下是什么人?”一边偷眼观看四周,盘算着退路。来人面色如水,冷冷说道:“你可不配知道我的名字。说吧,是你们自裁,还是我来动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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