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泽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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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带着两块碎料子,秋晴匆匆的向竹影苑走去,路上遇到洒扫的婆子,被人询问着这是做什么去。她扬起手中的布头,就笑着解释说:“我们奶奶如今身子虚着呢,受不得风,我想给奶奶做两个抹额,又怕她嫌弃这是有了年纪的人才用的物什,因想着咱家三小姐身边的绣荷针线手艺好,想请她给绣个颜色好的花样,哄哄我们奶奶高兴,或许就乐意戴了呢。”

  那婆子听着这话也是连连点头称是,阖府上下谁都知道绣荷那丫头是得了秦绣娘的真传了,手艺顶个顶的好,大奶奶是长嫂,这当妹妹的出点小力也是该应的。

  等秋晴进了竹影苑,三小姐的大丫头水蓝就迎了出来,她一边笑着和秋晴见礼,一边说着小姐在琴房里等姐姐呢,陪着秋晴上了竹影苑的二楼南侧的小琴房里。

  褚家三小姐闺名里有个“琴”字,谁知是真和琴有缘分,自三四岁上有师傅来教家中几位小姐琴棋书画,针黹女红什么的,这位三小姐就迷上了学琴,数年如一日,苦练不止,外人不知道,家里人俱都明白,她的琴艺造诣在汉川城恐怕要数一数二了,偏生这三小姐天性也孤拐,并不许家里人往外传了去。

  记得有一年的三月三女儿节,逢汉川孟家的嫡长女在清溪河畔做东,开桃花会,赵家的表小姐撺掇着褚三小姐去露一手,她却断然拒绝,还解释了因由“女孩儿家学这个不过是陶怡情操,并不为争锋露脸,何况能者多多,我去若能虚博声名,不过是给旁人添点茶余饭后的话料罢了,若技艺不如人,却又白白给别人增加笑料”云云,谁料这番话传到老太太杨氏的耳朵里,不由慈颜大悦,连着几回都夸三丫头懂事明理,也吩咐下去,不许家下人里在外面乱传小姐们的事情,否则重罚不饶,如此一来,这褚三小姐在汉川城并无什么外名,安恬于闺阁之中。

  秋晴进得琴房来,看见三小姐正肃然端坐在绿瑟琴旁边的锦榻上,并未如平时一般练琴,就估摸着怕是这里也知道外面的传闻了。

  她疾步上前,走到褚泽琴的面前,矮身跪了下来,悲泣道:“三小姐,求您去劝一劝我们奶奶吧。她如今信了二奶奶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闲话,又急又怒又伤心的,想我们奶奶这才小产后的身子,很是虚弱,万一伤了根本,往后可怎么办才好呢?我们人微言轻的,就是想着劝慰,也怕奶奶不信。实盼着三小姐可否好好开导她,先养好了身子,比什么都强啊!”

  褚泽琴点点头,叹息道:“外面的传闻我也知道了,难为你这个好丫头还有两分见识,知道轻重。我那大嫂子,也太实心了,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,殊不知有时候耳朵听见的也好,眼睛看见的也罢,也未必能当得了真,何况这种道听途说的事情呢?”

  瞧三小姐见事明白,秋晴提着的心堪堪放下了多半。她也知道,这种事情本来并不好拿来烦难一个闺阁小姐,可这宅院里,若说真关心自己主子的,无非三小姐罢了,也只有她的话,自己的主子才能听得进去几分。

  主仆们说了一会子的话,秋晴惦记着落梅居里的事情,就欲要告辞了出去。

  谁知水蓝和墨芍两个拦住她,请她去了她两个住的耳房里梳洗了一番,重匀了粉脂后,这才放人。

  秋晴一手拉着那两个人感激道:“难为水蓝姐姐和墨芍妹妹你们细心,看我这整日里慌里慌张的模样,万一哪里不妥可不是给大家添了麻烦!”

  水蓝叹道:“我们也知道你们那里情形,难为你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,可怜瘦得小腰比竹竿也不差什么了。你那里若是有什么不凑手的,尽管来找我们姐妹,若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,也只管来回咱们家小姐。毕竟大爷和咱们小姐是一家子骨肉,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。”

  秋晴倒逼回眼眶里含着的泪珠,重重的点点头,给两人道了谢,又匆匆忙忙的往回赶。

  过得一日,褚三小姐便扶着墨芍的手,带着两个小丫头,摇摇晃晃的穿过大半个花园子,来落梅居里看自己的大嫂。

  也不知道姑嫂两个在屋子如何说话的,待了半日,闫氏心情明显好了很多。她躺在那里,还一叠声的吩咐人去灶上传话,做几个三小姐爱吃的菜来,留小姑子在这边吃饭。

  秋晴在窗外脆生生的答应着了,转身称了一角银子,出来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。她带着秋霜依旧在外间厅里伺候,并指挥人布置餐桌,取用碗碟杯筷。

  正忙碌着呢,谁料想二奶奶也扶着人走了来。她进门就奔里屋,嘴里还打趣道:“听说大嫂留三妹妹在这里吃饭,好偏心哪,有好吃的也不带我!”

  闫氏看着二弟妹来了,含蓄微笑,见徐氏这么不见外,忙吩咐人再去厨房将二奶奶的份例送过来,另外再添了五味杏酪羊、蜜炙鹌子两个二奶奶喜欢的菜色来。

  因着褚之鹤这几日按大老爷的吩咐外出有事去了,并不在家,因而女眷们在屋里更随意了几分,姊妹姑嫂们团团围坐在一起,说说笑笑,倒也热闹。

  饭毕,褚三小姐便和两位嫂子道别,又叮嘱了一遍道:“大嫂子,我们绣荷的手艺你若瞧还过得去,那抹额便常戴着,谨防万一留下个症候下来,可不是徒增烦恼。”

  闫氏有点小孩子气的羞赧,还拿出例子来说:“又不是没有生过孩子,生顺姐儿后也没用这东西,如今就戴着老人家才用的这东西,可不笑话死人了。”

  褚三小姐闻言,摇头叹息:“生顺姐儿那是夏天,如今这天气可不同,何况你的丫头巴巴的来求我们绣荷,难为她的一片忠心了。嫂子你爱戴不戴罢了,绣荷也只能帮绣两个花样,我们自己屋子里针线还理不清呢!”

  话说完,也不等怎么样,就扶着墨芍的手,径直回她的竹影苑去了。

  闫氏虽知道自己亲小姑的脾气有点怪,可见她这样说甩手走便走,也有点尴尬。还是徐氏体贴人,她捂着嘴笑着说道:“好嫂子,自古以来都是姑奶奶最大,如今她是家里的娇客,我们做嫂子的都要让着三分,你可别跟她动气。她能愿意使唤人给你做点东西,也是她明事理、体贴人了。”

  听得这话也罢,闫氏便丢开了此事,又和徐氏说起了旁的话来。那徐氏过来蹭饭吃,席间并没听见三小姐和闫氏论过前日之事,也就不好再突兀的提起话头,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、伤心事,何况闫氏自己还在小月子里头。

  等徐氏坐了半日,也告辞回家去了,闫氏这才真正的精神放松下来。她看着围着自己身边细心妥帖照料自己的秋晴,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“人心真是难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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