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毅惊惧愤懑，在场诸人几乎是傻了眼。不论是莫平渊一手掌管的御林军，还是梅国舅训练有素的黑鹰军，此刻全都呆若木鸟。
莫平渊那双眼中仍旧满满是不敢置信，他缓缓俯瞰马下周灵。而周灵那坚定，肃穆的神情，印于他瞳孔不曾改变。
周灵动真格了，她要做皇帝，做这世间第一位女帝！
忽地，莫平渊就笑了，朗朗笑出声，他直视周灵：“你可确定？”
面对离额头只分毫的画戟，周灵毫不畏惧，坚定答道：“君无戏言。”
君无戏言？好一个君无戏言！
当捕捉到莫平渊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光变得狂热无比，齐若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猜测，拦住想上前的凌云。
“等等！侯爷或许没有恶意。”
对上凌云带有愠怒而担忧的目光，齐若视线看那马上之人，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：“或许，或许侯爷有着跟你我一样的想法！”
“什么……”
当反应过来齐若的意思，凌云满是不可思议，却见齐若肯定地点头，他的呼吸也跟着乱了。
“同本侯玩笑的人，我都叫他用命还的。”
莫平渊手中画戟，又逼近一分，此时，已挑破周灵额尖，周灵冷冷横上眼。
“放肆！！这便是你对天子的态度？！”
众人倒吸一口冷气，莫平渊仰头，笑得越发肆意，就在齐若拦不住，凌云要冲上来的前一刻，莫平渊动了。他驾马退开好几步，竟是给周灵让出道来。
周灵一步步，缓缓走近周毅，这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子。
“父皇，您要让位了。”
“逆女！逆贼！朕不会让你如愿的！”
面对周毅的暴怒，周灵双手负立身后，无动于衷。
周毅喘出好几口气，才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将话断续骂出：“从古至今，从未出你此等大逆不道的妖女，你必得天下人诛之，你怎么敢，你怎么敢？！”
“怎么敢？”
周灵笑了，展开双臂，怒扫这周身一兵一卒，一砖一瓦，声声质问：
“反前朝，建奇功，八年征战，父皇您坐拥的这每一寸土地，有哪里是我不曾踏足，为你厮杀拼来的？这江山，是我朝平打下的！这一方安宁，也是我带着无数将士拼死守下的！我为什么不敢！？”
周毅呼着气，竟一时无法反驳，周遭人皆无言。
“他这储君射杀我生母我合该受着，他废我一身武艺我该受着，他残忍杀害舅舅一家我该受着，父皇您帮着他疏散我权势我该受着，您帮他杀害国舅一脉不留活口我该受着，您囚禁于我逼我就范我也该受着！只因我是一女流，他是储君我都该受着？？？”
周灵压抑了太久太久，当她一脚踩上周斌被龙袍盖住的尸身时，周毅竟也不曾维护，躲开周灵泛红的眸光。
“我为何不愿和亲，您真的不知吗？”
周灵别开脸，泪珠顺着面庞滑下：“我早便说过，不可一味忍让，你们一味隐忍，势必会让他人得寸进尺，一次又一次，这一次是赔款和亲，下次必然割地，直至大周被他们吞尽，这一幕幕，父皇，在场诸位，不觉眼熟吗？”
“我们为何反前朝？”
这一询问，让得不少人黛眉。
“因为魏帝的昏庸无能！当年异族进犯，多少百姓流离失所，多少无辜之人被迫害？父皇……您都忘了？”
周灵转回身子，周毅被她逼得后退：“别说了……”
此刻，周灵面上满是痛色：“大哥二哥屡建奇功，屡屡为朝廷为百姓数次击退异族，保卫了多少人安宁？可魏帝竟为一时苟活，一再退让异族，到最后，竟昏庸应下异族要求，活捉了大哥二哥给他们去，扒皮剔骨，凌迟而死！嫂嫂当时还怀着身孕却被那魏帝送去给那帮蛮夷欺凌玩弄，开膛破肚！！”
在场诸人纷纷变了脸色，不忍再听。凌云齐若则一脸痛惜。周灵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，正是这三位亲人惨遭凌辱，最让人痛心的是，他们所有人，还被魏帝下令观看刑罚过程，何其残忍！！
周灵捂着作痛的心口，看那已然颓败，仿佛苍老许多的父亲：“再然后，他要听从异族要求，斩杀我们王府九族一个不留，父皇您才毅然反了魏帝，昔日诸位愿意追随我周家，也大多有着相似的经历。”
众人闭眼。尸骸遍野，血流成河，蛮族的狂笑，孩童的啼哭……那人间炼狱，是所有人都不愿再回想的。
“可是父皇，您如今的做法，与魏帝何异？”
周毅僵住了，他脸上还仍有悲色，饶是莫平渊，也闭上眼握紧手中画戟。
周灵当着众人之面，抬袖擦了那一串泪珠，再睁眼，已无波澜，那再次看着周毅的目光，透着几分同情。
“我明白您的心思。打了太久，您打怕了。您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，您想牢牢抓住这皇位不松手，可国若亡，即便是最尊贵的人，也迟早会摔下泥潭。您不是不懂这些道理，只是您怕了。这五年来皇城的纸醉金迷，早已将您一身志气消散，歌舞升平的香气，也将您的骨头吹得软了。”
周灵伸出手，将周毅扶起，她看着这昔日骁勇无敌的英雄，她曾仰望的存在，如今却沧桑不已。
此时的周灵脸色苍白，但她还是对着周毅露出一抹柔和的笑：“父皇，您老了，这天下的风云，您搅不动了。”
周毅此刻的心绪复杂无比，但还是推开周灵，颤颤巍巍地扶住墙面，咳了好几声，有气无力开口：“女子做皇帝，你教世人如何服你！你必遭天下诸国群起而攻！到时大周只会加速而亡。”
周灵直起身子，目光中那点柔和消散殆尽，她对着这四周将士，只抬袖问了一句话：“朕有生之年，定吞离阳大陆九十九，臣服者，皆跪！”
莫说旁人，即便齐若凌云，都不曾知晓，周灵这小小的身躯下，竟藏有造世的野心！
吞并离阳大陆九十九，那就不是一个大周了，而是周宋楚乾，乃至异族之主。周毅说她不会被天下人认可，周灵则给他答案。
天下不服，我便做这天下之主！！！
能不能做到尚且不提，这般气魄与壮志，即便强如大乾帝王，也不曾妄想。若是旁人，许会一笑置之。
可周斌此前，已经让许多人见证其夺目光彩。
当莫渊平翻身下马，出人意料第一个朝着周灵跪拜而下，在场诸将震撼。
不论魏帝还是周毅，莫渊平从未行过君臣跪拜之礼，他们这位主人曾说，除非是真正的九五至尊，方能得他认可。
而今莫渊平朝周灵这一女娃娃跪下，代表他认可周灵的话，代表着，信服。
“臣等，叩见陛下！！”
诸多将领的俯跪下，周灵闭上眼，受着众人臣服，再次睁开眸子时，她清明的眼中多了些此前没有的东西。
那是属于帝王的威仪。
